她是独居巷角一隅的老人。
几年前的暑假,一个夏蝉聒噪的黄昏,橙红色的夕阳斜斜地射到院子里,晕染出一片寂寥的模糊。我无意间地推开被时光洗得斑驳的院门。
只见,一个老人坐在院子里,干枯的银发被夕阳光线镀上一层凄凉的红。她的背影中有一丝黯然和惆怅。,如同一枚小小的核桃在风中显得愈发瘦小。
暮光又斜了一线,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她苍老得随时都会没入夕阳的余辉中。
“儿,你回来了?”浑浊的嗓音夹杂这几分惊喜。
我尴尬地笑笑,她使劲眯起眼睛: “是个丫头啊,我看错了。”
涌动着的同情裹挟了我的心灵,“嬷嬷,您在等您的儿子?”她的眉眼弯弯如同流动的溪水,眼里尽是倾诉的渴望,于是,一整个傍晚,我都静静坐在她的脚边,听她絮絮的谈起曾经。
只听见,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神话故事, 娓娓地在我心间摇曳出莲花般的清润和痴醉。 婆婆的声音融着夕阳下的那片亮光,如小溪的流水潺潺地抚遍我的全身,溢进我的心坎。老人静静地叙述着,眼里仿佛闪烁着星河一样斑斓的光彩,眼睛微眯,弯成一朵花,绽放出久违的笑颜。面对此情此景,心中浮起一个问号:“为什么不和婆婆种花让她更高兴呢?”
没成想,婆婆竟同意了。我们撒种,培土,除虫,施肥。一天天过去了,花朵悄然开放,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我看见,婆婆黯淡的目光也因这满室华光所点亮,变得熠熠生辉。
再后来,婆婆找来针线, 一针一线地在纸上描绘出春景:绣花针吃力缓慢的穿着,丝丝的细线穿绕,婆婆的眼中流畅淌出真实的喜悦,将殷殷的情意一丝丝绣进,安详满足。只见,一朵蔷薇绚然绽放在布上。老人笑了,如一朵蔷薇在柔和的阳光下绽放出久违的笑颜。而我,躺在老榕树的怀里有滋有味的读着《红楼梦》。于是这春韵里,花繁叶茂间,我们乐在其中、
……
丁香花开,是我的童声与她的笑声交融,我们彼此快乐着快乐;桂花飘香,我们偎依在桂树下畅谈,她幸福着我的幸福,槐花绽放,我们共同欣赏着一份美丽。秋去春来,偷黄转绿,婆婆不再寡言,不再惆怅。夕阳通过了色漆剥落的木窗斜斜的照了进来,浸在金色余晖里的婆婆,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柿子。尽管这枚表皮起皱、黑斑丛生的柿子已不再新鲜,可是,那种源于内心的快乐,却使这枚行将腐化的柿子在这所光线暗淡的老屋里,焕发着一种炫人的亮光…此时,恰逢花儿开放,而婆婆的暮年年华,也绽放出新的光芒。
同样是一个傍晚,这位老人安静地走了。临终前,她告诉在场的人,她庆幸最后的时刻是和我一起种花的岁月 她用手摸着胸口,说:“这里,很暖!”,随后含笑而逝。她不知道,窗外的花一朵一朵的,正开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