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故乡甜,说起水,常常想起故乡的河。啊,那条九曲十八弯,像抒情诗、像歌女的舞带一样优美的蓝色的河啊……
故乡的河,蜿蜒在鲁西南平原上,名字叫汶河,修长的河道,宽阔的河面,河水浅处过膝,深处没颈,像刚流出的山泉一样,清澈见底,水底多彩的贝壳,晶莹的石子历历在目。它悠悠地从远方游来,一年四季碧流不断。河里生长着上百种动植物:有嫩青的河藻、淡淡的水荐;有白缝、红鲤、黄鳝;还有河蚌、河蟹、河龟……河畔碧青的草地上,常常可见羊群洁白的身影和牧羊鞭上火红的流苏。银白色的河滩上,有片片茂密的柳树林,每当春风悄悄吹过,柳树林便成了鸟族的天堂。翠鸟、画眉、百灵、春燕、黄莺……各种鸟儿翔集而至,引颈争鸣,从晨曦微露到明月初上,歌声不断,如一幅动人情思的柳浪闻莺图。有时还会传来牧童嚎亮的笛声,撩拨你蔚蓝的情怀,河两岸,便是一方方平平展展的肥田沃壤。秋天,金黄的稻谷,雪白的棉花、火红的高粱……像一轴几十里长的巨幅油画绵延铺展,十分壮美。=
河畔错落密集着许多村庄,我的故乡就在其中,这许多村庄临清流而居,就像无数块精美的绿宝石串连在一条闪光的银链上。这条蓝色的河流给故乡一带的父老兄妹带来了多少丰收的欢欣、生活的喜悦和美好的憧憬啊!一年四季,故乡的人在这条河里淘米、洗菜、洗衣,弯弯曲曲的河面上常荡漾着女人们银铃般的清脆歌声。每天朝霞初升的时候,村姑们提桶到河边汲水,桶里的清水摇晃着鲜红的太阳,甩下长长的闪光的水滴似液化的火苗,伴着一个个窈窕的身影融进千家万户之中。不一会儿,甜甜的河水便蒸发成熟米的馨香,在蓝蓝的炊烟里袅袅升起,飘绕在河道上空,久久不散,那么温柔,那么迷离,像一位多情的少女痴恋着这片土地。
这条丰腆的河流,给两岸人民的生活带来了多少灌溉之利啊。每逢旱季,我们在河边安上潜水泵,一时间,沿河百里,“哗哗哗”的浇地声,在黎明里,黄昏里,月辉星光里经久不断,那清朗朗的河水便打着旋儿,翻着花儿冒着沫儿,潺潺地流向晒蔫的禾苗。不儿天,禾苗便青了,壮了,“吱吱”地拔节了。到秋天,又是一个五谷满仓的丰收年,山里人来串亲访友,吃着白生生、甜软软的麦子面膜摸,总是羡慕地说:“还是下洼地好,早能浇,涝能排,俺那里老天爷不下雨,全家饿死在碗里。”主人得意了,自豪地说:“俺全仗了这条河哩,你喝这水有多甜?加了蜜糖儿似的—也真的,没有这河水的救济,还不和山里一样?”肥沃了千顷良田,丰实了万家生活的河哟,人们对它的感情是多么深厚啊!河两岸祖祖辈辈的人们,谁没有喝过它的乳汁呢!
这条清亮的河流还给两岸乡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便利和乐趣,田间劳作的人们,渴了,掬一捧清清的河水,“咕咚咕咚”喝下,顿觉胸爽神清;累了,到河套柳林里软软的沙滩上或坐或躺,听流水潺潺入耳,任清风徐徐吹拂,即惬意又消乏。
热闹的时候是夏天。黄昏里,劳累了一天的男子汉们披了满身汗尘,拖着疲倦的身子,身后跟着自家的小孩子,来到河边,脱得一丝不挂,跳进河里洗一个惬意的温水澡。大人们一边互相搓着脊背,一边聊这河的历史、传说,聊永远也聊不完的生活琐事;孩子们则“澎澎”在打水仗,捉“龙王”,溅得水花激扬,满河欢声笑语在水中霞光云影里向远方流淌,连绵几十里笑声不绝。这真是一幅乡土味十分浓郁的风情画……
啊,故乡的河,你是那么富饶、温厚、明快而又美丽啊!
物换星移几度秋,我告别这过去的童年,告别故乡河已经十几年了。可是故乡的河并没有在我记忆的荧光屏上消失,常常在梦中听到它均匀的呼吸,看见它映着白云,映着姑娘们倩影的碧波和两岸飘起的蓝蓝的炊烟……故乡河哟,我深深眷念着你,像远方的游子思念母亲,你还在流着那乳一样清甜的碧流吗?还在流着故乡男子汉们的朗笑和女人们的温柔么?你在夏日的黄昏还是那般甜甜的富有浓郁的风情味吗?……夜阑的时候,我是这般思念着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