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曾待我如弟弟的男生了。我怀念着他,我希望他回来,可这终究只是个幻想——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五岁时,我便与他成为了好朋友;六岁时,他教会了我怎么折纸飞机;七岁时,我们在山洞里玩了一夜的躲猫猫……八岁时,他离开了。那时,我天真地认为他会回来,所以我便缠着父母让我留在这个农村读书。
可是,他没有回来。我几乎是绝望着让父母尽快把我送到城里去读书——我怕我再不去找他,他就会忘了我、忘了我们一起做过的事、忘了我们一起埋在池塘边的回忆。但城里的学校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于是我发奋读书,我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把上补习班的时间拿来寻找哥哥。
眨眼间,几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打听到哥哥的踪迹。小学毕业那天,我大哭了一场,哭完过后便去写文章。我心底所有复杂的情感在我瘦骨嶙峋的胸腔里翻滚、激荡、冲击……我还是放下了笔。老师说错了,她说对一个人了解越深,写那个人的时候就越有话写。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因为当我去写一个在我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的时候,我根本下不了笔,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记住了有关他的什么事——我的所有记忆中,似乎都有他的身影。
我又准备写信,可我却想起自己还没找到他。我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屁股摔在地上,火辣辣地生疼——可我的心却凉得透骨。我是生病了吗?
所谓亲生兄弟,就是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胸腔中却跳动着不同的心。我一直以为我和哥哥身体里流着不一样的血,但我们的心是相连的。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并不是,我和哥哥的心都被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给冻住了——我再也感受不到哥哥心脏的温度了。
然后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哥哥,可他变了。他的头发脏乱如鸟窝,褴褛的衣衫不知有多少天没洗,牛仔裤上还布满了窟窿。我走了过去,努力压制心中的喜悦,叫了一声:“哥哥。”
接下来他说的话却凉透了我的心,我感觉我们心与心之间的纽带已不再是被冰冻,而是被敲碎——被名为遗忘的铁锤敲碎。他愣了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我却没有等他把话说出来。我径直走出房门,下楼打了辆出租车逃走了——是“逃”,真的是“逃”,我那脆弱的心脏再也不想直面任何事,所以我只想以我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他变了,变得对我不再温柔不再宠爱。现在我可以尽情地哭了,因为已经再没有人会害怕我哭。
窗外下着雨。
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年雨中的我们。
他撑着一把火红的雨伞,在蒙眬的雨雾中格外显眼;而我穿着一件火红的衣裳,在他的伞下显得格外羸弱;那水中的倒影也是火红的,红得仿佛能倒映出未来苍白的我们。
我生病了。病得已经可以对着透明的雨水去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