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他冲冠一怒,深掷衣袍,戾气一出,排山倒海: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一这铮铮然的年少野心最后化为狼虎谷下深深的微笑。不绝,不散。
热
黑暗,不可避免地降临,指日不可待的漫长。盛世已成过眼云烟,凄风苦雨的延绵深长拉扁了它本有的雄伟身姿。瑟瑟发抖着,人们;模糊痛苦着,回忆;苟延残喘着,时光;苛责无情着,叛军。叛军?他应该不喜欢这个责意浓浓的称谓,毕竟数年前他也只是大唐脚下的一个落第秀才。意气风发地赶考,却出乎意料地怒发冲冠地回乡。热,躁热,狂热。年少的热,蔓延;年少的力,膨胀;年少的臂膀,不安分地剑走偏锋。募兵,买马,编军。他热,他要亮成一束火光划破这从不为他而蓝的苍穹;他热,他要膨胀成一个巨人踏碎那从不在意他的人的脊骨;他热,他要炸成一团火球将大唐这黄金的监牢熔成无用的灰烬: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他应该正陶醉在他自己的光与热中,他应该喜欢温度,火热的温度,那是他力量的引线。
冷
夜,居然是无尽的夜。冷!冷?居然是寒彻心扉的冷。火光在山谷外摇曳着数年前长安城的温暖与躁热,冷石在身旁侵袭着现如今夜下山谷的将木之人。他又好似听到了谷风捎来的刺骨的山猿的哀鸣,是它们也察觉到了这危机四伏的玄机满布的夜色的可怜与寒意?他微微抽起左嘴角:不,不。永远有远方的热,无意的火温暖着这无感觉的永恒的夜色。而他黄巢曾用青春之火来温暖自己,现在火被谷风吹灭了,再也无法重生。冷。冷。热了一生的人怎能承受这样无情的冰寒?啊,他突然很讨厌有温度的东西,讨厌它们总是使他被迫感受这世间的变化,从来不问他愿意与否。那曾经“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戾气,那曾经“报与桃花一处开”的恃意,那曾经“冲天香阵透长安”的气贯长虹、那只曾经年少有力的臂膀,蔓延的热的力量,滋长的火的狂妄,现在都只是夜中谷风拂过伤口的冰的叹息与冷的咳喘。他又微微翘起右嘴角:原来开场到谢幕间的表演,这么短。火光正映上他的微笑,很炙热,像他曾经喜欢的温度,像鲜血的颜色。
暖
他曾经的年少是一把锋利敏感滚烫的刀,而现世却是另一把刀,厚重敦实而寒沍。它们不可避免地交锋,前者会慢慢地卷刃,磨损,冷却,被自己熔化再重塑,成为后者最不同寻常的一部分。生命的运转,会在记忆里稍微打个盹,但随时会醒来,让青春的热的刀刃铸入现世的寒的锋尖,就是为了让这个盹得到介于冷与热之间适人的暖的缓冲,—觉醒来,你握住的会是沉甸甸的人生而不只是烟雨朦胧的过往。我希望他在生命的最后一瞬能在那寒冷的火光中感受到那种暖,那种介于热与寒之间的诡秘的暖。它是很长的成长,很痛的屈服。
但于他,我是敬畏的。他护拥着自己的理想挣扎着走向毁灭,而于我们,—个火般的梦想,一个年少的纯净的白日梦,却大多数时只是一条明知走不通却仍要走的小径,—个青春专属的低级错误,—段除了回忆什么都增加不了的轻狂。我媢嫉他“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火热与强劲,也艳羡他铤而走险的激越流汗的青春,却也好奇英雄末路时他不为人知的寒意的灌顶醍醐。通过感知的经纬线,我似乎能感到那数干年前那青春的火热,现世的冰寒,成长的暖意,沁人肺腑。我不享受,但我感激。
青春这个大园子。有点美丽,有点诱惑,有点危险,其热烈的光的美好,其无用的火的激狂,都会铸入人生的冰寒的刀刃,随它沉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