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从小，父亲给我的感觉，有时唠叨，有时严肃。再多的就是，给我一种安全感。我小时候闯了祸总喜欢找父亲，就是因为他让我觉得最安全。

　　可是，时间总会改变一个人，就像时间改变了我的感觉，时间改变了父亲的容貌一般。

　　最近，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不是小时候那会儿能够带给我安全感的形象了。我感觉到，父亲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因为对现实的不满，因为生活的重担，他总想找个人唠叨，借此消解胸中的郁闷。不知是我长时间不在家，还是因为我长大了的缘故，父亲竟然突然与我商量家中的大事了。

　　那是中秋长假的时候，全家在一起吃晚饭。父亲突然对我说：“今年收成还算不错，我想用剩余的钱办点事，听听你的意见。”我愣住了，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后，我反应过来，想了想，父亲以前不是说要学矿车驾驶执照嘛，于是我提了出来。他点点头，又对我们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姑姑她们那儿最近几年都在开矿。你姑姑要我在农活不忙时去学开拉矿的车，等学会了，她租车给我，去拉矿，挣点儿收入。”我表示赞同。父亲就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舒展紧锁的双眉，端起酒碗，喝得很是惬意。

　　五天的假期，前三天是帮忙掰玉米，后两天，我负责把装在麻袋里的玉米从地里背到路上。因为离公路还有一小段上坡路，父亲帮我一起背玉米。那两天，着实让我体验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父亲也不好过，虽然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但他的步伐已没有当年那么矫健，跟不上我了。当他放下麻袋，我发现，他那瘦小的身躯，已不是我记忆里高大的身躯了。反反复复地背。每一次，父亲总要跟我唠叨，他说：“现在的农民虽有各种保障，但要靠经营家里这几亩田地让你们完成学业，还是有困难的。种出烤烟来，却卖不上好价钱，这种状况，已经有两三年了。”说完，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只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就这样，我们背了两天。

　　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回校的那天。我们背了一天的玉米，晚上回家，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我订好了第二天早上的车票，所以，晚饭吃得很是丰盛。晚饭过后，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走。就在我准备休息时，二叔突然回来，是来接我的，怕我买不到车票。他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得连夜赶回去。父亲听了，赶紧穿了拖鞋，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打电话帮我退票，一边翻找给我的生活费。当他帮我做好这些事时，我看见他那疲惫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加苍老。我上了车，父亲就说了一句话：“在学校，要经常打电话回家。”

　　父亲老了。我们都在外读书，他害怕在家里的孤寂，需要我们经常打电话报平安。我们都长大了，父亲很欣慰。然而，父亲在我们的年华中渐渐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