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三岁了,一个顽皮又不失童真的年龄。她总会牵着你的手要你陪她去这去那,我想十几年前的我也是这样吧。
十年以前,你经常带我去人多的地方说是出去转转。走在那繁华的商业街,一不小心我就会被来来往往的人从你的身旁将我带走。于是你紧紧抓住我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放开过。以至于最后我能感觉得到你的手心是湿漉漉的,而我的手却也变得有些麻木了。
五年以前,你想用你那宽大的手去“触摸”我的脸,手掌与脸颊相互接触的那一刻,我的感觉却是“万箭穿脸”,我一把把你的手推开,又捂住自己的脸朝你吆喝到:“把你的手拿开!”你呆了,怔了好久,你不再有愤怒,我想我看到了你眼中隐约闪烁的东西,那么刺眼,以至于刺痛我的心。
我知道,那只手不再是五年前的样子。
于是,你我慢慢疏远了。我没有再牵过你的手,你也没有再碰过我的脸。我没有再看到过你牵我手时的兴奋,到现在,妹妹拉着你的手四处蹦跳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那种久违的表情,那种名叫“爱”的东西。
当我看到自己的手,想象着当年和我同龄的你的手,至少不会有现在的那般粗糙吧。其实你原本可以像我一样,不用劳作。可是,你的名字叫父亲,你的肩上是整个家,是你的妻子儿女啊。
作为一家之主,你要挑起的担子远比我想象的重。你不仅要在农忙时照管庄稼,还要在外工作,牵挂着家。我可以想象到你为了这个家在烈日下曝晒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到你为了这个家在风雨交加的夜去田里疏通水道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到你在外工作因没有做好而受人白眼的样子……于是,岁月毫不留情地给你留下了一道道伤疤:那慢慢变白的头发,那“沟壑纵横”的额头,那开始直不起来的腰还有那粗糙无比的双手。
我想请问时光,能否让一切重来?我不要父亲身上那岁月的“伤疤”。到那时候,就算父亲的手如同树皮一样粗糙,我也定要紧紧握住他的手。
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跑到您面前去握住您的手,想说,宁老师,您还认识我吗?
这种冲动是在十一年后,我与您再次相遇时产生的。在这辆前往小城的公交车上,我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略显萧条的景象。又到一站,循向车窗外的目光有了片刻的停留。不经意间瞥到一个身影,我肯定的生出疑问,那是您吗?算来,已有十一年了,十一年的荏苒,那如雪般的粉笔末已将您鬓角的青丝染白,时光这把无情的刻刀,在您脸上留下了沧桑渐近的迹象。但依旧不变的,却是您直挺的脊梁和和蔼的笑容,您曾经教导过我们,一撇一捺写个人,一生一世学做人,做人就要抬头挺胸。
我的目光紧随着您的身影,进入车厢,您要坐的也是这辆车。我看见您向我走来,我想冲到您面前的想法愈发强烈。但终究还是没有,因为我听见,后面有人喊您老师,请您去后面坐。您循声向后面张望,一时的疑惑被满心的欢喜所取代。我本想的,本想等您走近,喊您一声老师,然后请您坐下,我站在您身边的。可是,我却因片刻的迟疑而晚了一步。司机又重新发动了车,您还没有站稳,一时不着心,趔趄了一下,我轻“啊”了一声,幸好您及时扶住一个靠背,一个在我正前的靠背。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那句“老师”,又因为您的抬头,而凝噎在喉咙里。我是多么想握住您的手,喊您一声“老师”啊!
那个喊您老师的人,看起来年长我很多,他热情的招呼着,“老师,您坐在这儿吧!”您忙说,不用,不用,你坐吧。但言语之中洋溢的却是自豪与满足。您还是拗不过那个有担当的青年。您坐下了,片刻后略带抱歉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您这话一出,反倒是我无端平添了几分伤感,您也应该忘记我了吧?而那青年,也许是听出了您的发问经过了酝酿,也听懂了这其中的纠结,他只一笑,然后温柔的回答您的问题,他说:“老师,当时我可是您班上最淘的一个,您还天天用教杆敲我呢。”您听了,也是笑。
我记得的,那是您的手上总是会有两种东西,一是粉笔,一是一截不长不短不粗也不细却很光滑的教杆,您是否记得呢?曾经有一个叫陆星的女孩,又倔又笨还很皮。上课,只要您偶尔有放松,我就会逮住这个机会,偷吃点小零食,同前后桌低语几句。但付出的代价就是,您手中的教杆毫不留情的挥下,在我的屁股上留下一瞬的痛疼,随后便是片刻的酥麻。还记得有一次,您又因为我犯纪律,在教杆挥下时,却打着了我捂住屁股的小手。我吃痛,脸色狰狞难看的很,教杆的颤动,也告诉您,打错了位置。您忙扯过我的手,小心的捧着,您瞪我,说,谁让你用手捂得?你老实点,我能敲你?我看着我的手,无意中却留意到,您那双手其实挺好看的,只是有粉笔末还嵌在您的指缝里,指纹里。那是,我傻傻的想,您手中要是不拿教杆,这会不会是最美的一双手呢?
忆及此景,我不自觉的笑了。我真的好想好想握住您的手!您如今应该还是一手拿杆,一手拿粉笔,脊梁直挺的站在三尺讲台上吧?您用那粉笔勾画桃李的灿烂人生,您用那教杆鞭策学子正道直行。
又到站了,您要下车了,从后门下,而我却坐在后门前。我终究还是没能够握住您的手,再喊您一声老师!老师,我想握住您的手,告诉您,那教杆敲在屁股上的滋味我还记得,那一生一世学做人的教诲,我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