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冬。寒风还是跟那个小痞子一样吹着口哨刮过每个人的脸颊,行人便非常默契地同时缩头夹肩。寒风嘲笑他们是一群乌龟,可我不是。因为我在找你——梧桐。那两排穿着白色高筒皮鞋在路旁静静伫立的你们,去哪了?
那还是小时候吧,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时我最喜欢的光景便是秋冬。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裹上厚重的大衣,但还是步履轻快地向弄堂外的马路跑去。马路破旧但依然坚实,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梧桐叶,我便迫不及待地踏进那片金黄。脚上一片窸窣,心里便莫名悦然。北风从路的那一头吹来,挟着一阵阵叶的涛声和无数从枝头跌落的枯蝶。打在脸上,美得凄惶。
有时候——幸运的时候,就会有一架飞机路过头顶。抬头向上,被枝叶装裱的碧天白云里穿过一掠掠银色身影,迤逦出美丽的尾云。飞机的轰鸣声从这头贯穿到那头,像是历经一个世纪那么引人回望。等到一切都散场了,梧桐你就贴心地丢给我一个小手掌,告诉我别伤感。叶片儿轻轻地落在地上,我却听得很清楚。
再冷一点的时候,梧桐,你的叶子就有点少得可怜了,但你还是会在太阳升起后醒来。那时有好多好多辛勤的人把早早做的早餐放在水筒里保温,然后卖给居民,暖白色的气团在晨光斜射下异常美丽,隔壁大叔刚眉开眼笑地打开包子的塑料袋。“啪”,叶片就不偏不倚地盖在雪白的包子上,惹得一片笑声。
梧桐,我是多么留恋那些收藏在你枝干之间的声响,就算是秋冬也温暖如阳。它们久久回荡在我的心中,最终却消散在猎猎北风中。
后来我搬家了,搬到了一个没有梧桐的地方。我到最繁闹的街区寻找暖意,却惊奇地发现这里也有你。可你不再出声。每天都有清洁工处理被汽车碾得粉碎的叶片,便于保障那些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我吃着没有温度的面包,突然想回到我们最初的欢声笑语处——但见梧桐尽无,秋风扫马路。
——梧桐梧桐,你在哪?请回答。
——在日渐繁冗的城市生活中,再也听不到你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