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忆之。
秋樱
晚秋的山喜欢给人惊喜,美丽往往不期而遇。
车子弯过一个转角,小山坳里透出一块艳色的新意,那是一片开得正欢的秋樱。
柔软的长茎上,托着暖色调的小花,轻轻地倚着山风。摇晃的小身子相互交错着,影影绰绰地筛下细细的流光,像是从山谷倾泻下的泉水,铺陈开浅红色的痕迹,然后被绿意簇拥着,流露出唯美主义者单纯的浪漫。
漫山遍野都是过人高的长草或老树,只有这么一块,一块别出心裁的风景,洋洋洒洒的,释放了深秋的花朵最后的诱惑。困意一瞬间消退了,我心中充满了欢喜,好想立刻跳下车去,冲进花田里摘一大把,然后定格一辈子。
我急急地想要司机停车,回头却忽然发现,车上的人都安静地睡了。我一个人的兴奋显得格格不入。忽然间就哑然了。等再回过神来,车身已经擦过了那一抹浅红,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我恍恍惚惚的就好像是在梦里走了一遍,等梦醒时分,眼前还是看不完的青山。刚刚成片的秋樱,红烟似的隐去了。
在过往的岁月里我曾遇见数不清的美丽:看山野的奇石与古枝,看海边的浪花与繁星,看城市的霓虹与孤月……我想不出什么办法把它们一一绑在身边。小时候我强烈地希望能在我倾心的地方长住,能与我喜欢的事物呆在一起,可是这样的想法渐渐随着成长淡出了记忆。毕竟“家”不是一个简单的组合体,不是有了一花一木一山一水就能宣布成立的;毕竟,“此心安处是吾乡”,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你梦想成真。所以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只是过客,也只能是过客。
秋风乍起,想必又吹红了那一片秋樱。
百合
我家阳台上一年到头都种着不同的花,往往是一季的花才开过,不等其枯黄落叶,就移除换新。几十个花盆,很少会出现芳菲散尽的景象。
初春买来的百合花今天刚刚开了。
早上浇水的时候才发现,浅绿色的长蕾已经撑开了纯白的花瓣。因为是刚开的缘故,奶白的颜色下还隐着缕缕淡青,蝉翼般的纹路一直延伸到最深处,清澈可见。花中心点缀几丝细嫩的长蕊,鹅黄的花粉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准备跟着哪一阵风飘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清早的阳光在花瓣上抹下明亮亮的金色,百合静立在晨曦里,仿佛是六月里的新娘。
我迫不及待地剪下两枝,把它们插进铺满碎石的瓶子里,极欣喜地摆在书桌前。自己亲手侍弄的花朵,怎么瞧都觉得比店里卖的美上几分,就连来补课的家教也不住地赞叹:“这花开得好漂亮。”
我似乎忘了花期的存在,直到桌前的花染上蜡黄才幡然醒悟。
百合凋零的样子很特别,六片花瓣维持着最初的摸样,齐刷刷地从花萼上脱落,最后只剩下花茎上孤零零的一根雄蕊,乍看之下像是怪异的节肢虫。
尽管心里舍不得,但还是决定等栀子开花后就马上将它换下来,谁知花期迟了,那两株残枝依旧留在瓶子里。碰巧家教来上课,注意到了瓶子里的“怪草”。我显得有些窘迫,觉得对不起先前的夸奖,正想解释,她却先开口了。“你们家的植物都好别致哦,这是你新换上的竹子么?好可爱的品种!”
“这……是原来的那两枝百合,刚落,还没来得及换上,嘿,让你见笑了。”“真的?我还不知道落了的百合长这样呢,像小竹节一样,绿绿的挺好看呀!”“……”
我又错过了栀子花的季节,但我多赏了一个星期的“翠竹”,直到它真香消玉殒。
如果不是一句误夸,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枯枝下的真理:放慢寻求巅峰的步调,快节奏的生活里,平淡的等待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花开,绽放满满的惊喜,花落,结出累累的回忆。手捧一簇馨香,回眸顾盼我那如白驹过隙般的时光,这才发现,我走来的路上,香味香了,颜色艳了,花都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