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恶的象征的还原
《老无所依》可以算是去年最好的惊悚片——一个人看完这张碟,看到巴维尔扮演的拖把头杀手以一个背影作为姿势走向远方时,我发现自己冷得要命,赶紧去加了件外套。
这个凶手没有服诛的电影,特别地让人惴惴不安。世界的秩序被打乱了,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是一种完全隔绝了道德感的“恶”占了上风。它是一种纯粹的恶,有很自足的审美形式(“拖把头”真是神来之笔),还有很强的技术程序,流畅,优美,几近抽象。这样的恶能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人惊恐,让人臣服?甚至还让人欣赏,让人神往?
柯恩兄弟把这种恶表现得很洁净。汽车旅馆中,巴维尔在杀那个瑟缩在浴缸一角的胆小鬼时,甚至先拉过浴帘,免得血溅在身上;后来他又杀了一个同行,在尸体一侧打电话,血从地毯上流过来,他小心地把脚抬起搁在沙发上;最后,他杀了一个女人,一个无辜善良的女人,没有正面的血腥描写,只有一个大全景,构图非常地完整均衡——蓝天下一座小房子,他从屋里走出,站在门廊前,抬起一只脚,看看鞋底,又抬起一只脚,看看鞋底。
如果仅仅如此,那这个黑色电影就黑色得太绝望了,个人(比如作为观众的我)面对这样的恶的时候,油然要生起一种甘败下风的恶劣情绪,不只是“老无所依”式的感伤,还有一种生存的危机与道德的犹疑——如果“恶”可以强大到这个程度:对于全体来说,成为一种状况,对于个体来说,逃脱与不能逃脱,成为命运的偶然。
这事实上还是一种世界观,是对这个世界的体认与面对这个世界的方式。在电影中,老警察是个饶舌的人,他的形象是个硬汉,但内心已经虚无了。拿走了两百万的小混混倒还有行动力,打算在这个黑吃黑的社会里干一把大的,他倒是不怯懦,就是斗不过。——有没有人能斗得过这个杀手呢?当看完这个电影,在惊吓之后再度回想时,我的勇气值慢慢又回升了。最后,还是女人拯救了世界。
这个拖把头的杀手有一种遗世独立,高高在上的气质。当他让杂货店的老头猜硬币时,他几乎就是命运的化身,一个黑魔王的使者。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恩人与仇人——唯其如此,他才是抽象的,不可战胜的。但是当小混混的老婆,一个无辜的,无力的,一个受害者,拒绝了猜硬币时,她成了一个坚定的,勇敢的,以个体的肉身向“恶”抗辩的人。她说:“决定我死还是活的,不是命运,是你。”
这个女人比老警察了不起。她把抽象的恶还原成了个体的恶,让巴维尔必须为自己的恶负责。于是转机产生了:第一,他不再不可战胜,第二,一种更复杂,更丰富的善与恶的辩证法产生(看那两个小男孩),取代了恶的一统律,这大体,还可以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