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终于又踏上了这条被夹在两堵乌黑墙壁间的小路。
小路已再无原来的模样,早被岁月无情地磨蚀。几根枯枝从老墙塌陷的地方伸出,枯枝下,破碎的砖块零散地堆积,堵住了这条通道;但不变的是石板路面上长满的青苔,密密地随着石板路面的坑坑洼洼而起起伏伏,如同绿色的波浪,把石板路染成了墨绿。
但今后,无论是老墙,还是青苔,或是枯树,都将不复存在——我是来向它们道别的。站在这条支撑着我的童年的小路上,我不禁回想起一段往事。
幼时,常有孩子成群结队跑来玩耍,他们倚仗自己人多,又是会背“人之初,性本善”的“大学者”,便有了欺负我的资本。而被他们称为“没文化的傻瓜”的我,三番五次被他们捉弄,却天真地把他们的游戏当做友谊,傻乎乎地顺从。
那天,为首的孩子不停地用手揉搓着一张试卷,怒气冲冲地走来,但当见到我时,脸上的怒意顿时掩藏起来,换为一阵坏笑。“喂,过来。”说完便将纸团放入右手,把脚踩在一块石头上。等我欣喜地走近时,他又把右手一挥,将手中的纸团扔向我,纸团正从我左肩擦过,落在石板路上。“喂,今天我心情不好,帮我把那团纸捡回来。”他用一根指头指着我说道。我疑惑地转身,捡起纸团,毕恭毕敬地捧着送给他,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真好!”随后又随手一扔,“捡回来!”正当我准备去时,他脸上又浮现出一阵坏笑,说着:“你爬过去,我来和你比比是你爬得快还是我走得快。”我略有迟疑,但还是弯下膝盖。“爬呀,不爬我们就不和你玩了。”他们故作认真的说。我不愿爬过去,认为这伤面子,但听着这句话,便咬咬牙,爬了过去。
小路上长满了茂密的青苔,没过多久,我的掌心、膝盖便染成了绿色,然而,更糟糕的是前几天刚下过雨,路面湿滑,我好几次都差点儿滑倒,而此时,我能清楚地听到身后爆发出的阵阵笑声,甚至于还有大声喝彩的。我用手指抠住地面咬着牙爬着,抬头看看,这条路似乎被拉伸至无限长,那纸团也似乎遥不可及。“快点,傻瓜!”不知是谁这样叫了一句,引来一阵大笑,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突然,那笑声戛然而止,我能听到脚尖触到石板的急促的奔跑声,于是转向身后望了望:别的小孩早已跑远,为首的男孩愣了愣,也溜之大吉。我仰起头,撞见父亲怒气冲冲地脸,他紧咬着嘴唇,盯着我,“起来!”他命令着,声音虽低沉,但我知道那是雷声前的低鸣。“不!”我看着他,强忍着泪水,“如果我不爬过去,他们就不会再陪我玩了。”他的脸沉了下去,声音略带颤抖,“我让你爬起来!”说着一个箭步冲向我,拧起我的领口,右手高高地上扬。我闭上了眼睛,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当我睁开眼时,他的右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他深深叹了口气,右手便也垂了下来,转为眼珠狠狠的一瞪。
“你是人!”他说,并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我,“你的膝盖不是用来跪的!老鹰之所以受人尊重,是因为它们总是高昂着头;绵羊之所以被视作懦弱的象征,是因为面对不公不会反抗!”说完,他便指着小路:“走过去,抬头,挺胸!”我走着,在夕阳下抬头挺胸,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巷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我脚底发出的“哒哒”声。
“抬头,挺胸走路!”父亲说,“无论是明天他们来时或是未来的任何时刻。”
次日,那群小孩又来到了小路上,我瞥了一眼藏在墙角的父亲,抬头、挺胸走了过去,脚底在石板上踢出“哒哒”声,虽然我还是感受到了自己小腿的颤动。但那群孩子很惊讶,为首的畏畏缩缩地喊了一声:“小——傻瓜。”便不在吱声,我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诧异——
然而,那是年幼,尚不能读懂父亲话的真正含义,只是知道是昂首挺胸给我带来了真正的友谊。现在在回头看看,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每当遇到失败或别人的轻贱时,我总是牢记父亲的话“抬头挺胸走路!”自信地活着。
轻贱自己的人往往被人轻贱;自尊自信的人才可能赢得别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