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几十公里,去到郊外,去到山野上。那时正值春夏交替的特殊时段,温煦的风拂着烂漫的花儿以及旅人们的脸。惬意微醺。
白驹过隙,心无防备,时间竟走得这样匆促,令人颓然又略带恐慌之意。只是坐在身边的她,没有被时光所干扰,在这暮春的朝色里,欢愉地往发间别着花。脸庞羞涩眼神清亮得如同少女。仿佛是不属于这世间的人和美丽。
我呼唤她,想继续朝山野深处走去。她唤我再多停留一会,便从她意与花儿们再多亲近一段时间。我从没见过这么孩子的她,只是微笑不语。笑容姣好犹如众花之王。
记忆中她是爱拍照的。每到一处便一定要拍照留念。或许是想让时间随着相机的定格而停止前进吧?或许也是太过怀念自己短暂的青春。她总问我说,你看我比照片上的我又衰老许多吗?我也总笑而不答。
不知何时她已牵了我的手来到山野更深处,我惊异自己竟这样没有意识地想念一点细节。我询问她为何不与那些花儿再多接触一下,此刻她的脸上却多了一份超然,“生命中的美景甚多,不要都太过留恋,看过做过之后,最好转眼就忘。”她的话总是少且有力,像锤击打着我的心绪。与她眼神交织,她的目光像一小束洁白的月光投在我的心田上。
感到疲乏便找到了树荫席地而坐。她却依旧站着,拍打着两棵树。问我,你可识得它们?我答道,树都一样。她突然语气深沉下来“这是夫妻树,永远长在一起的植物。一起生,一起死。原本你的祖父家也有这植物的,只是祖父过世后,你的祖母无心打理它们,便在一个深秋枯死了。想起真是可惜。也许是你的祖母怕看到它们就伤心欲绝吧,它们承载的是他们的青年、中年到老年,是一生的奠念。”
我听着,默默地想,看树看她。已近中午,临近夏日的阳光迫不及待地变得毒辣。但穿过密密的树叶,斑驳地打到她的脸上,有种自得的美丽。我拿出相机,让她不要动。她像怀春的少女,并腿站好,眼睛眯起,下颌微收,认真地摆好照相的姿势。我按下快门,为这次暮春之旅留下影念。
这是2008年的春夏交替的季节,在不知名的山野的夫妻树下,拍下一张正在老去的她。
或许在若干年后的暮春时节,我也会向孩子们说起他们有一位如何的祖母。这暮春的旅行让我的生命中多了一份对爱和时光的理解与尊重。她,她是谁?她是我的母亲。让我领会爱与美与人性的女子,暮春里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