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不知,那穿着蓝印花衣的女孩儿,竟为我的生命带来新的风景。——题记
那檀烟般的浓雾,珠帘般的酥雨,那如绸般的流水,传说般的雨巷,和那年,一模一样,记忆中那穿着蓝印花衣的女孩儿,也和那年一样,一模一样。
那时的我,认为旅游仅是为照相而来的,因为很多东西过去了,便很难再拥有,甚至连拥有与否都怀疑,而照片是唯一证明自己曾经拥有的证据,和有点儿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自己竟把良景带回家了。但往往回家后,便对这些“良景”不置理会了。
是她,那个蓝色的倩影教会我欣赏周边的世界,放下笨重的相机,用眼,用心用全新的态度去面对旖旎的风光景致——无论是小桥流水,抑或是古木房梁……
那年,一个背包,一个相机,独自一人,我来到江南水乡——南浔。
泛舟于潺潺流水,看那腾起的青烟弥漫在船头,看那久未阑珊的帘雨洒如碎银。如此良景,我忙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把眼前的一切记录下来,方怕错失什么。
虽觉得毫无乐趣,但我还是如饥似渴地照下一张又一张相片,直至看到一只白哲的手缓缓地向镜头移来,最后,竟完全掩盖住了我的视线,我带着不解和不满放下相机,眼前的,是一个举着油纸伞的女孩儿,她身穿窈窕的蓝印花布衣裳,上身是短短的小袄,衣襟上别着一枝梅花,下身是宽大的裤脚,露出截小腿,在脚腕处套着一银环儿。女孩儿的肤色近乎透明,五官颇为精致,头发扎成精干的两条小辫,那疏散的刘海好像有点儿娇慵,恹恹的,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
打量了女孩许久后,她好像有点儿不自然了,用手掩嘴轻咳一声,我方回过神来,于是问:“姑娘,为何要用手遮住我的镜头呢?”
女孩儿闪着深黑的眸子,微笑着,那涟漪般的酒窝十分可人,她十分和善地说道:“姐姐,在如此的江南美景下,您一味儿地拿着相机,赏景倒是可以,但便听不见,闻不了,触不着了呀?很是可惜呢!”
对于女孩儿的劝告,我并没有诚心接纳,反而有点儿不服气,于是我回话道:“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有些人徒手赏景,可能可以看更多,听更多,闻更多。但有些人喜欢摄影,镜头里看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我就是其中一人。”显然,此段话并不是出自真心,但我的表情并没有暴露出来。
女孩用手轻轻抚了抚已有点儿凌乱的刘海,然后用着有点儿慵懒又有点儿不屑的语气,平静地说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语罢,她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唱起江南小调来,然后摇着船桨离开,看着那复古的小舟慢慢地在水面上飘荡着,那一抹印花布的艳蓝有点儿晃眼。在那下水坡的位置,小舟、那女孩儿消失了,只剩下如綪般的茫茫烟雾,渐渐地,渐渐地,那悦耳的歌声也变小了,变为飘渺,最后剩下细雨敲伞的淅淅沥沥潺潺。( )
我站在原地凝滞了许久,直到那小舟已飘到岸边,轻微一震,我方醒过神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女孩儿并没说错,反而一针见血——我从不喜欢把感官囚禁在窄小的镜头里,只是怕遗忘,怕一切一切曾经目睹的变为庄周晓梦迷蝴蝶,但是我却完完全全地忽略了,用心感受过的事物才能真正地印在脑海里,烙在心中。
自从遇见那个蓝印花布的女孩儿,我目睹的一切风景都变了,它们不再定格于窄小的四方镜头,从此变得有生命,变得有色彩,有声音。
这几些日子,我再次来到江南,南浔的繁华,灵秀,深沉,和那年一模一样。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春水依然向东流。
我虽为未能再次与那身穿蓝印花布的女孩重逢而感到惋惜,我甚至连伊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早已活在我心中,那短短一句的劝告更是完完全全地改变了我对眼前的风景的看法,把我已被镜头囚禁的心解救出来,从此可以用新的方式来欣赏周边的世界。只是我还欠她一句“谢谢”,或者说,我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就应就我们之间的邂逅而感谢她。
显然,那时的思绪已经凌乱。
后来,我对自己说,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只是在遇见女孩的那一刻,自己未能遇见未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