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总是在想,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城市,在某一个路口亦或是角落,能够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那该有多好。一年、两年、十年、十五年,甚至都快要二十年过去了,月亮从一个天真幼稚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纯情甜美的少女,又变成了现在有自己孩子的母亲,却一直没有间断过这遥远却又不可企及的梦想。
月亮知道,这不过就是一个幻想。自从父亲在十九年前那个锣鼓震天、鞭炮齐放的大年除夕因为一场车祸突然离世后,这个幻想就有了。无论他们娘几个是如何的哭泣,如何的肝肠寸断,消失就是消失了,就是没有了,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了。月亮一次次告诉自己:奇迹有,可是再怎么也只能发生在活着的人身上,那高高坟茔里的父亲是永远与自己阴阳两隔了。此生,他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了任何踪迹。十九年前的记忆,犹如昨日,清晰的就在眼前。
父亲是个司机,一个爱车如命的好司机。对于有着二十几年驾龄,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任何事故的老司机来说,这样的逝去的确像是个笑话。在月亮幼小心灵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在每次出车前把车擦拭得干干净净,亮得直晃人眼。每次父亲回来,无论是在深夜、清晨还是艳阳高照的正午,那个他随身携带显得些许破旧的黑色旅行包里总有让孩子们眼馋的好东西,哪怕是几块桃酥、一包花生糖,都足以勾出幼小心灵蠢蠢欲动的馋虫。月亮曾一度为父亲是个司机感到骄傲。当然她的骄傲远不止这简单的一块点心、一颗糖,而是可以高高地坐在父亲的三菱车上,看着车下孩子们羡慕的目光,心里的满足感可想而知,有时候还可以得到老师们想偶尔捎带点外货的“特殊照顾”。那时的月亮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太阳,周围暖暖的,全是幸福。
当父亲的领导通知母亲带着弟弟回四川老家时,小小的月亮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母亲再三的追问下,才知道父亲出车祸已经离世了,真相让全家人痛不欲生。月亮和姐姐也在母亲的要求下,一起去千里之外的四川“接”父亲。一路上,到处都弥漫着驱散不开的悲伤,一路上似乎都有父亲冥冥之中的跟随。意外的没有赶上火车,在去往那个满是树木的出事地点的途中,弟弟在疾驰的车上一直说看到了路旁的父亲。在辗转了几个来回未果后,却真的在弟弟说的那个地方找到了父亲。
父亲出车祸离开的那一刻起,月亮的小幸福就嘎然而止了。月亮不会哭了,当她看着父亲的刹那。父亲死了,冰冷的身体被横条塑料布那么简单地包裹着,就像是个废弃的要被丢掉的杂物,扔在了他那辆大货车车厢里。月亮想哭哭不出来,只是没有惧怕地反复抚摸着父亲的脸、父亲的手,都是冷冷的,刺骨的。和父亲一起出差的人告诉母亲,出事的时候,车前面有一个妇女,父亲使劲地按着喇叭,可是她却怎么也听不见,情急之下父亲打了方向盘转弯,可是车却撞在了路边粗壮的大树上,父亲当时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