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而言,春节仅是一个较长的假期,和一年里其它的假期没有什么不同。
气温固然是低一些,但今年还好,似乎还没冷,立春就过了,或许接下来还会冷一冷,表示冬天真的来过——没有寒冷的冬天不像冬天,正如没有爆竹喧哗的年不像过年一般。
大年初一,是比清早还早的鸟唤醒的。远方爆竹的声音如同大海呼吸,只在天宇下起伏,似乎没有一只升到高空爆响的,最多只能作鸟鸣的背景。这种景况,几十年来未有了。今年城里禁放烟花爆竹,这个早晨,除了快乐的鸟鸣和远方爆竹的和声,真是静到洪荒的时空里了——绝大多数人都在除夕夜奔到老家去了。能否这么说,城市只是游子皮囊寄居之所,真正的精神家园却在最故的故乡?
放鞭炮、杀年猪、吃年糕、祭祀、守岁、拿压岁钱、穿新衣、走亲戚。一块咸肉,来来回回,挟进挟出。空的红纸包放在道上,诱惑过往之人,犹豫着是否捡拾。打牌九、听侯宝林相声、烫炉子、煨蚕豆、吃年酒的夜归人……如此种种,皆因人与人之间的贴近,酿成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他们的唾沫子曾飞溅到我们脸上,我们就沾了他们的气味;他们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我们的心里便滋生了和他们一样的暖意;他们口里省下来的那块咸肉进了我们的肚里,从此我们和他们成了一体。
这即是童年时期的年。
现在的年当然也叫年,不同的是,匆匆之间,我们或许是成年人了,而春晚的荧屏,在用声色逗乐我们;微信的朋友圈里,我们在用转来的最为华丽的辞句祈祷祝福;最贴近我们的是电视和手机,都是些与我们不相干或不怎么相干的东西。我们眼前歌舞升平,而有时心生空虚,怀念往昔的年。
而我们的孩子,却喜欢这样的年味,只因为他们是孩子。
所以,于我而言,年味不存在过去和现在的区别。年味只有两种:童年的年味和成年人的年味。唯美好,即是童年之年。我们除夕匆匆回家,也无非是要给孩子一个童年之年,给自己一次精神返乡的机会。你看,每到除夕,北京、东莞这些一二线的城市,一夜之间突然上演“空城记”,这不是对于往昔年味的回眸么?按照佛洛依德的说法,每个孩子离开母体以后,一生都有返回母体的倾向,越到老年,这种倾向就强烈。千里奔回故乡,或许印证了他的说法吧。
但说成人过年回乡或回味年味只是精神返乡,也是极端。于我而言,年的到来,给了我一个较长的假期。在这个假期里,可以折蜡梅,拾松果,做清供,读《东京梦华录》、《阅微草堂》;可以睡到上午八点九点,然后喝茶、抽烟、观石、赏梅、发呆,看空落落的街道和小区,那种静原来也那么好!谁说年一定必须是热闹的?只要能在自我的精神世界里自给自足地完成,那么,返乡和不返乡是一样的,回味往昔的年味时也不会更多的感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