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从梦中惊醒。我知道,即便逢至五月槐花开,那曾经触手而及的槐香也只能在梦里追寻了……
老家门前有一棵老槐树,听妈妈说,自她来这儿,这槐树就已茂盛。未至五月花开时,树枝先蹿出一簇簇的嫩叶,苍茫蓊郁,以广阔的绿阴遮蔽着地面,抵挡日渐炎热的夏日。不知何时,槐树底下成了村里邻舍的聚集处。饭罢,人们相邀来到槐树下,老头们将太师椅搬出来,仰面而躺,一片葱绿下悠然地听着收音机,时不时哼上几句,似醉在其中了;妇女们也拎着小椅子前来,手执一把蒲扇聊着家长里短,自有种悠闲之味。
最大的快乐就属于我们这些小孩子了,娇翠的嫩叶迎着金黄的阳光,透明如片片碧玉,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缕缕阳光渗入孔隙,投在地面上斑驳一片,好似水面波光。我们心生好奇,生生地用脚丫去捕捉那幻梦般的光影。阵阵暖风掠过那飘拂的枝叶,惹得那光影也骚动起来,我们欢呼着,奔跑着,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
小时候的我对这槐树分外有感情,总爱让自己处在它咫尺之内,幻想它是能读懂我内心秘密的精灵。于是,在它盘虬的枝干上多出个个稚嫩的字,我知道,它保留了我最初最美好的时光记忆。
我家的屋子就在槐树的蔽阴下。槐树长得茂盛时,一些盘虬的树枝悄悄地伸进我家庭院,如同害羞地邀客。劳累了一天,步入庭院,坐一椅,捧卷书,阵阵清香绕鼻,此情此景,让忙里偷闲的恬适意味变得更浓了。而头顶化不开的团团绿云也似我心中绵绵缠绕的千丝万缕。我总觉着这中间或许有点宿命的意味:这老槐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这坚守了那么多年,只愿我多享受几年它的福泽。
这一切,如今已锁进我童年的记忆中。六年了,离开老家已經六年了,再也无法畅快淋漓地奔跑在槐树下,再也没有尽情倾诉情思的地方……
槐树还在吗?槐树还在,不过我已难得再见了。思及此,仿佛身边充盈槐香,仿佛我又回到老家槐树下,吃着槐花饼喝着槐花汤。
但我知道,在这灰色水泥笼罩的城镇,看见团团绿意也算是奢侈了。老槐啊,曾经我们多么亲密,可如今,我要到哪去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