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人流,从校门口挤了出来,照例过马路,照例走到街角的大树下。果然,一位瘦削的老人正努力直着腰,奋力向远处张望。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背后拍了拍她,她转头,一看见我便笑了开来说:你来了!
她就是我的外婆。她晚年的大部分时光,大概都在一个地方度过厨房。可是,她并不在其中钻研厨技,而是去煮茶。而且,她也没有茶艺人精巧的茶具,有的,只不过是一把老壶,几个瓷本,和一片热情罢了,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外婆的茶喜爱。冬日里,我总爱坐在厨房中的小桌旁,阳光从窗外洒入这个小小的厨房里,照在我的小铜杯中,我轻抿一口,一次滚烫的茶水便顺着喉咙滑了下来,直滑入我心里。余下的便是满口清香,带着一丝苦涩。我满意地抿抿嘴再看向那茶水,忽然,我从偏绿的小波中发现了一个不安的身影。它很小,却不停地晃动,与平静的小波形成莫大反差。我正想着,才猛然发觉,那是外婆的倒影。我抬头看她忙碌的身影,不由鼻头一酸,或许是因为我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茶,竟从未注意煮茶人的身影。
从此,每当我看见外婆的背影,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有时,她忙碌于炉灶间,她的背影。
正如厨房一样娇小脆弱,可她从不停下,只为煮出一壶微苦的茶水;有时,她安静地端着小杯,坐在窗前,望着巴掌大的窗口发呆,我突然想,外婆也像茶一样,在这个缤纷的世界里,很容易被遗忘;外婆也像茶一样,平凡却质朴,都如一片经历风雨,最终落回地面的叶子一样,多了一份释然与安详。
有时,我想,外婆那样专注地看向窗外,是否在看绿丛中的鸟儿?还是在透过密密的叶感受阳光?我试着用这样的眼光打量周围,才发现路旁的大树下总会蹲几只花猫,街角的老屋旁还有一片蒲公英。我也从这样平凡的东西中找到了美,心中也静了许多。
又一个放学,天空中下着小雨,大大小小色彩艳丽的伞互相推搡。我找到道旁的石凳上,站上去,一下脱离了满眼的混乱,向远处望去,突然发现,在细雨中,路的那一头,街角一棵树旁,外婆也站在一张小凳上,用同样的目光寻找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