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衰。
十五岁那年,我本应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我本应在私塾读书,然后娶妻生子,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安然老去、死去。可残酷的战争却让我的梦瞬间破灭。当官兵硬拉着我出家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张亲人的脸,那是一张张痛苦的脸、绝望的脸、布满哀愁的脸,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布满泪痕的脸、忘不了家中弟弟妹妹那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更忘不了父亲那眉头紧皱的脸、握紧了的、布满青筋的手。
可最终,我还是离开了、我还是被迫离开了。我被派遣到了西北边塞,现实残酷地告诉了我这里的生存法则——杀!杀光敌人。你便能回家。于是,我开始了沙场拼搏。在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中,我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在我终于杀不了敌人、连路也走得无比艰难的时候,朝廷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
终于,我回家了;终于,在我八十岁的时候,我回家了;终于,在我在沙场历经生死搏斗六十五年之后,我回家了!当我蹒跚地走在家乡的小道,道上留下了一浅一深的印迹——我的两只使不上镜的脚和一根磨损了十几年的拐杖。我一瘸一拐地走着,路上碰见了小时候的玩伴。虽然他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我们俩攀谈着,我问他:我的家里还有哪些人啊?伙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看吧,那就是你的家,可是,家里已经没有认了,只有一个连着一个的坟墓。我颤抖着双手,蹒跚地走到家中:这还是我曾经记忆中的家吗?这还是我曾经充满了温暖、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吗?野兔、野鸡在我的家中安了窝,从狗洞中钻来钻去,在房梁上飞来飞去。庭中生长着野生的谷子、井边生长着野葵。看着这一切,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想象不出我的亲人日日夜夜流泪、日日夜夜等待我回来的情景。他们该有多么大的痛苦啊!
我把家中的野菜拿来做粥,把稻谷剥来煮饭。生火做饭这些小事儿在沙场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做起来算是手到擒来了。粥饭一会儿就熟了。我该是有多久没在家里吃过饭了?可故人已去,这么多饭我该给谁吃呢?
吃罢了饭后,我走出客厅,倚在门边,一时不知所措。往东边望去,一片金黄的花海。却无人与我共赏其美。想到情深处,触碰到我的心弦,不禁泪如雨下。
造成我今天这般凄惨局面的人,是我吗?是我的亲人吗?是朝廷吗?不,不是,是这个无情的社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