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临近岁末的几天,我们姐弟二人都会站在村口,望着伸向村外的小路,等候着父亲归来。
父亲是个木匠。斧子、锯子、刨子、凿子伴随着他整年漂泊在外。父亲谋生的处所不固定,常到离家很远的山区,这家,那户,为人家打家具、盖房子,铺地板,安门窗。父亲人缘好,手艺精,山里人有活总爱找父亲做。记忆中,有很多次,很远的地方也有人到家里来请父亲去做活。
于是,长年累月,春夏秋冬,父亲总是闲不着,仿佛他的生命就是漂泊不完的流浪行程。每次父亲出门时,母亲和我们姐弟二人都要送父亲出村口,望着父亲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通向村外的小路的尽头。母亲的眼角总挂着泪花,而我们则期望着父亲的归期。似乎父亲的别离对我们己成为一种习惯。长大后,我渐渐明白:父亲肩上背着的工具箱里蕴含着一份神圣的责任,父亲在背着全家人生活的重担。
我曾经无数次地梦见漂泊在外的父亲,梦见父亲缀在额头的密密麻麻的汗珠;梦见父亲抡锤、举斧、拉锯时胳膊上鼓鼓绽暴的青筋:梦见父亲夜卧异乡土坑上辗转难眠的那双思家念亲的忧郁的眼睛;梦见父亲偶尔传来叹息声和入梦时嘴角边那丝慈祥的笑意。父亲一定也梦见了我们,梦见了这个家。好几回,我醒来时,发现是做梦,都会把梦境告诉妈妈。妈妈总会数数日期,安慰我们:“冬至过了,快过年了。”于是我们知道父亲的归期快到了。
年末的某个黄昏,父亲如期而归。当父亲的身影出现时,我们便奔向父亲,取下他背在肩上的工具箱。父亲开心地笑了,轻抚着我们的头,望着我们的脸。父亲似乎没有疲劳,没有艰辛酸苦。
多少年来,父亲就是这样地漂泊着。为了生活,他耗尽了青年、中年的时光,如今已过天命,我想父亲也该歇歇了,他毕竟老了!“岁月不饶人呀!”我对父亲说。父亲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出了正月。父亲又背上工具箱走了,又开始了他漂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