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那一天,你辛勤耕作南山之下,尽管山下青青野草比豆苗长得盛,但你没有放弃过;犹记那一天,你毅然走上这条狭长路,尽管路上冰凉的露珠沾满了你的衣衫,但你没有犹豫过。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你注定要尝尽南山下冷若清秋的寂寞滋味;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你注定要独自走向那充满艰难前途未知的远方——但是,与放弃自我在尘世中漂泊的一生相比,这一切又算得上什么?
蛮荒年代里,你采菊于东篱之下,拾起零星的文明碎片;动荡年代里,你神游桃园之中,尘封血与泪的灰烬;饥寒年代里,你种下门前五柳,柳条随风飘荡,希望的种子飘散四方……
剥开历史沉重的外壳,我们艰难品尝着你辛苦种下的果实;翻开时光的重重泥泞,我们依稀辨识你留下的脚印;散开尘世的层层迷雾,我们悄悄从那千万“荷锄带月”的人群中瞥见你单薄的身影,然后,然后,目送你消失在田园尽头。
然而,你“问征夫以前路”的窸窣之语,终被嘈杂的机器轰鸣声掩盖;你“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时的模糊身影,已被繁华的纸醉金迷淹没;你在南山下闻到的菊花芬香,终究敌不过空气中弥漫的工业香水味;你“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喃喃心语,和会场麦克风里的豪言壮语相比显得苍白无力。你的脚印终被后人脚印掩盖。在时代的隔膜前,你毅然转身,然后,然后,消失在田园尽头。
命运决定了不能给你一片沃土,但留下了一条幽静却不寂静的小路;你或许无法在“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喜悦中漫步田野,但你可以在“幽径独行迷”的孤傲中独辟蹊径。命运决定给你一套崭新的戏服,让你走进庙堂官府;但你却选择穿上那件朴素的布衣,走进凄凄荒野,选择在命运的帷幕后,毅然转身,然后,然后,消失在田园的尽头。
正因如此,你才有了那一天“带月荷锄归”的偶然;也正因如此,你才有成为千万“带月荷锄归”者当中最清晰的那一个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