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老了,从他脑溢血痊愈后,他就老了。从前我以为姥爷很硬朗的身体原来只是虚假繁荣,风烛残年的他如同一枝饱经风吹雨打的枯树枝,看着他的眼神,让我觉得陌生而又遥远。
发现姥爷老了是在国庆放假回家。我背着书包刚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姥爷坐在葡萄架下发呆,葡萄成熟已经有了些时日,果实被摘得所剩不多。干巴巴的藤蔓,失去光泽的葡萄叶残败地挂在上面。姥爷低着头,不知是在望着地面还是在小憩。他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我走至跟前,轻轻唤了声“姥爷”。他扭过头,看见是我,瞳孔里顷刻放出熠熠的光彩,面部迟缓地展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怎么回来啦?放假啦?”“嗯,放了三天。”“你妈也回来了吧?”“我妈去买东西,要我先回来。”我伸手拉起姥爷,“外面冷,快进屋吧。”他就像是小时候的我一样听话,在我的搀扶下边向里屋走去,边不时转过头张望着,那双浑浊的眸子,望向远方,似乎有着隐隐的期待。
我打开了电视,姥爷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前,笑着看我:“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吧?”“嗯,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姥爷不做声,别过头去望着窗外蜿蜒向远方的水泥路,那望向远方的目光深远而忧郁。不细心的我,掏出电话按下了妈妈的号码。姥爷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望望远方,不时站起来踮起脚张望不停,像个等待糖果的孩子,每当有行人经过,姥爷的眼睛会突然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这些小动作无一不被我尽收眼底,让人看着不禁心头一紧。
后来,姥爷终是把妈妈盼来了,临走时姥爷送我到门口,我再望了一眼姥爷,心里愈加不舒服,姥爷是真的老了,只有老人才会有那样深刻的孤独,会极力渴望子女的关爱与陪伴。从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他很健壮,干活如年轻人一样灵巧。现在呢?他卖了家里的两亩良田,他知道自己没有气力再去耕种了。
想起姥爷那望向远方的眼神,以前总觉得年华老去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可他的眼神却分明地告诉我——他不能再爱我很久了,我也不能再爱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