耖,是啥玩意儿?估计八零后出生的人,见之渐少。如果知道耖有些什么用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农政全书-农器》这样给耖定义:“高可三尺许,广可四尺。上有横柄,下有列齿,以两手按之,前用畜力挽行。耕耙而后用此,泥壤始熟矣。”
清明过后,雨水增多,有利谷物生长,越冬作物需要雨水以利返青拔节;春播作物播种后需要雨水才能保证出苗率高。一般本节气降雨量为70~80毫米,日平均气温14~18℃。此时,正是农村准备割麦、插秧、种棉的大忙季节。
在我们老家丹水,村民们开始侍弄水田,要一犁,二耙,再犁,而后耖平,就可以插秧了。赶耖是插秧的前奏,是收获的序曲。牛行耖动,激起满田畴的浊浪,在洋溢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里,萌动着村民们对丰收的期盼。
赶耖还是那时大集体,老水牛在春日里最后一趟苦役,往日经验告诉它,赶耖,耖完水田,马上就是一个漫长休闲假期了,下一次劳作要待到秋后。何况相比犁、耙来说,耖田也省力多了。因此,一条条老水牛“不待扬鞭自奋蹄”,撒着欢儿,溅起的水滴被旋舞的牛尾抽打成漫天的水雾,折射出阳光的七彩,像是给身后的耖罩上了一件华美的霓裳。
也就是到了这个季节,生产队那些耕田、掌犁、赶耖的老把式们,肩扛农具、牵着大水牛,站在田埂上扯起粗犷的嗓门:
“开秧门嘞……”
顿时将春日原野上吼出一道亮丽的风景。
曾记得那时,我还是很小很小,被原野春日那一道亮丽的风景给陶醉了。
坐在田埂上的我问赶耖的配二爷:
“这块田犁过、耙过,泥块已经很松软了,为啥还得耖呢?”
配二爷指指深浅不一的水田,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它还不平。这耖就是对付这些‘不平’的。”
那时的我似乎明白了,田地不平,水流低处,高处干涸,山里水稻抽穗扬花的时节,极易遭旱,高处的禾苗就会因缺水而旱死,收成便不能保障。那一天我从配二爷眼里读出了对耖的尊崇。
再说这配二爷对耖更是敬畏有加,这位在水田里摔打了一生的汉子,爱惜农具胜过爱惜自己身体。一次,在驱牛使耖的机耕路上,一声汽车的鸣笛,让牛发了疯,狂奔起来,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是放手撒缰,听之任之,但他没有这样选择。为了挽救牛和农具,他受伤了,更让他受伤的,却是弄弯的耖齿和折损的横柄。那一次,我从配二爷的呻吟里,听出了他对待农具宗教般的虔诚。
我们后来从老一辈的血脉里继承了对农具的痴情。如今,当这些传统而又落后的生产工具不得不羞赧地盖上面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时。他却执拗地擎起朝拜的旗幡,唱起送行的悲歌,更像是一种痛心疾首的呼喊,也是一种饮水思源的礼赞。唯一让他不安的是,他只能用肤浅的文字去表达这种尊崇和敬畏。让他欣慰的是,他能够让这些农具安静平和地出现在他的文字里,接受朝拜。
在他眼里,耖不仅仅是一件农具。
犁有铧,耙有刀,耖有齿,棱锥形的耖齿更是锋利。它是农民啃向土地的牙齿,宣泄着自己求生的本能,对自然如此,对那不平等的社会意识形态亦是如此。在中国革命初期的血雨腥风中,不乏用耖齿为武器的先例,一群衣衫褴褛的农家子弟,手执耙刀耖齿,揭竿而起。那支朴实无华的耖齿,当其插入敌人胸膛的时候,一定不似农具时的温顺。
耖,虽没有犁那样精致,也没有耙那样威风,却在简单中透着秀气,一如它的功效:进行着犁和耙不能完成的精细,将插秧的稻田作最后一次平整。
好多年后,在一次不经意之间,我又看到了这种现在少之又少的农具——耖,再一次回忆起了那次我坐在田埂上与水田里赶耖的配二爷的那次对话:
“耖是专门对付那些‘不平’的。”
对呀!在现实生活中那些“不平”的事是太多太多啦。如果生活中的人们能够自觉秉持“耖”的那种精神,大家齐心协力一起专门对付那些生活中的不平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公平”、“公正”就会普惠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