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被别人的真情所感动。
二十多年前,十七八岁的我在古城读师范。
秦凤路东段街口边,有一家卖兰州拉面的小店。那时古城的兰州拉面店仅此一家,店面很普通,十来个平方米大小,一小碗又筋又光又香的汤拉面只卖五毛钱。在古城读书的同学几乎都喜欢这家拉面,小店生意很是兴隆。每次走过那里,店里飘着葱花与芫荽清香的汤拉面总是勾引着我,只要同行的人不多,我们就会花一两元钱买上几小碗,与大家一起过把拉面瘾,往往还会吃出几份关怀,几份温馨,几分友情。
一天,我又与几个同学一起走过这家兰州拉面店。由于兜里的钱不多,只够买一本早就相中的诗集,我顶住汤拉面的诱惑,咽了口水,别过头,向前走。眼见着就要走过那里,一位同行的女同学叫着我的名字,说:走,我们去吃碗拉面。我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困窘,淡淡地回应:算了。她有些吃惊,盯着我:你不是喜欢吃拉面吗?我们的“狼”大诗人(男同学当时戏称我为军狼)。
听到这话,我身子一抖,一种说不清的感慨涌上心头,不知何所言,不知何所措。我知道:自己被她这句话感动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拉住几位同学拐进店里,热情地说:我请客,一人一碗,共同祝愿我们的诗人写出更优美的诗作。老板娘端来的,是我喜欢的汤拉面,面里的几星葱花散发出丝丝缕缕淡淡的清香,加了手工碾的线辣椒辣面,辣而爽口,吃得大家面带酒红,心里热乎乎的。
我莫名其妙地被她那句“你不是喜欢吃汤拉面吗?”感动得稀里糊涂。那感受,现在回忆起来也依然令我感动。要不是那时我还是无知少年,要是在今天,说不定我会爱上她,就为她那句也许是关切,也许有深意,也许冲口而出的“你不是喜欢吃汤拉面吗?”
十年前,我供职于故乡小城的教育局。
有一次我打开信箱,看到一只淡蓝色的信封,一看看邮戳,哟,青海西宁!这只“小鸟”飞越千山万水,风尘仆仆来到我的身边。好奇心催促我急忙读信。可是拆开信封一看,却只见凡片近于枯黄的草叶和简短的四句话:送你几片草叶/这可是青海高原的草叶啊/你闻/有一种风沙的味儿呢!署名是一位叫张静的女孩,一位高中学生。她说是读了我发表在某杂志上的一篇随笔后打听到我的地址才给我写信的。
当时我几乎是怀着-种惑激之情立即给她回信的。在我看来,这几片已经枯黄的青藏高原上普通的草叶,却是比甘界上任何金钱与物质都更为珍贵的馈赠。岁月如流,许多往事巳随风飘逝,但那几片草叶和那简洁的四句话,却依然感动着我,给我的心灵一份特有的温馨,不管是平淡的日子,是繁忙的工作,是艰难的生活,写作,没有让自己失去自我与纯真。
又是一个圣诞节前夕,我收到电台一位朋友的一张贺卡。然而,读完她在贺卡上的祝辞,我却不能不为之深深惑动。她这样写道:你的乐观和朝气真让人感动!熟爱的确是最美的情怀,愿苟老师在新年里妙笔流出更多的美文、妙文、趣文。小文合掌祝愿18岁的情怀永驻你心中,哪怕天荒地老,也同样富有青春活力!我立即去电向她感谢,感谢这张贺卡涌动着浓浓的真情。
三年前,一个秋风渐起的傍晚。下班后,离开区委大院,迎着街头飘飞的落叶,我慢慢地往家里走。随着夕阳西下,一丝凉意缓缓地在心头蠕动,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苟老师,您的特快专递包裹。”刚回到家,一个包裹珊然而止,一如窗外蝴蝶样翻飞的一枚秋叶。会是谁寄来的呢?我茫然地打开包裹,竟是一部散发着墨香的书稿,一本精装的《现代汉语词典》。我的心跳得快起来,一股暖流突然涌上心头,是清风寄来的,不,是一位名叫晓风的文学青年寄来的,应该是一位新近成名并走红的青年作家寄来的。一种久违的感动在心中蔓延着,洇染着,扩散着,升腾着,叩开了记忆的心扉。那时五年之前一个缤纷辉煌秋日,我突然接到未曾谋面的一位正写小说的文学青年的来电,说他写到一半卡了壳,希望能跟我聊聊,听听我的意见。写小说,我是门外汉,但我想,他之所以想见我,或许渴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份支持与鼓励。于是,我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见他。我们在一家公园的草坪上坐下来,他向我详细讲述那部小说的情节,整整两个小时,我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他叙说。我知道,或许在向我叙说的过程中,他的思路会明晰起来,走出困境。我满足了他的愿望,听完后说出我的想法,给了他充分的肯定与真诚地鼓励,还毫不保留地向他讲述了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环境中,坚持学习写作、逐步胜任文秘工作的奋斗历程,甚至讲了自己从少年时代就梦想得到一本《现代汉语词典》而至今未能如愿的心迹。
回首往事,真的感谢缪斯女神,格外垂青我这个痴爱文学的乡村少年,让我在走过艰难困苦的读书年代里,收获一种感动的明媚心境;在步入青春年华的蹉跎岁月中,拥有一份钟爱的文秘工作;在迈步未来日子的不惑之年时,心怀一样永不褪色的美好梦想。
是啊,曾经脱口而出的“你不是喜欢吃汤拉面吗”,飘然而至的草叶与贺卡,精心打包的书稿,怎能让我不感动——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