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悄悄爬上天际,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街道旁的路灯陆续发亮。路过一扇橱窗前,我深深的被那幅画所吸引。画上与现在一样是黄昏时期。狭小的巷子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身着雪白的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处,坐在木凳上,手紧握着一把二胡,一脸慈祥的笑着。身边围绕着一群小孩子,有的蹲在凳旁双手支起小脑袋望着,有的围成一个圈,开心的蹦着跳着。看着那幅动人的画,思绪不知道回到了何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在外公的床旁的墙壁上始终会挂着一把古老的深绿色的二胡。
每次,当我瘪着嘴满脸委屈时,外公总会一脸慈祥的揉揉我的脑袋,拿下挂在雪白的墙壁上的二胡,然后将我抱在腿上拉着他最拿手的《东方红》。而我也会抱着外公皮包骨的腰一脸笑意的唱着,虽然只会开头的这么一句,后面全然用哼哼唧唧代替了。
外公的手把我从小牵到大,那双干裂的双手,指缝中还有着那些干掉洗不去的泥。那是外公常年干活而留下的。我常常说,那是外公年龄增长留下的烙印。那雪白的头发总是稀稀疏疏的。原本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因为驼背的缘故让人看着像是一米六七左右。一身淡青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长西裤以及墨绿色的军用布鞋是外公年轻时穿到现在的衣服,也是外公常年下地干活时候穿的。妈妈常常说外公年轻时很帅,我想,是的!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外公嗜酒,每天喜欢餐后喝上一杯自己酿的烧酒,然后用筷子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一个个字,严肃的告诉我这个字该怎么写,这个字的含义是什么,以及该如何做人。
外公总是说只有勤劳肯干努力向上,才有很好的明天。那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天。那天阳光十分的明媚。外公在杂物房中清理着一块块没用的木头。当我看到外公时,外公正将涂满血红色油漆的木头放在长凳上,然后用刨子刨去上面的油漆。长凳的侧面倚靠着一把手动的锯子,这大概是外公即将用来锯木头的吧。那粗糙的大手细细的刨着,脸上挂满了汗珠,身上的淡青色衬衫也被汗水打湿了,湿漉漉的粘着外公那瘦瘦的身子。我一脸笑意的跑上前,甜甜的叫着外公。外公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抬头,瞬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赶忙制止我向前走。只是,晚了一步,我的脚早已跨进了门槛,踩在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钉子上。顿时,那剧烈的疼痛令我叫出声来,引来了正在厨房烧菜的外婆。外公赶紧抱着我,提起我的脚,用力拔出了那戳进我的脚的钉子,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褪去我的鞋,然后用手堵住我血流不止的伤口。“快去拿盐!”外公焦急的对着不知所措的外婆叫到。外婆忙应着,赶紧从浴室拿来毛巾,然后又跑到厨房抓过一把盐。
当外婆再度回来时,我早已哭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知道脚心剧烈的疼痛着。外公连忙将外婆手中的盐撒在我的伤口上,然后用毛巾绑着。紧接着,我就发现我被凌空抱起,看着那锈迹斑斑被钉在木头上的钉子孤零零的躺在那血泊中,我的头皮不禁发麻。紧接着我就被外公那强而有力的大手抱到了床上。我紧紧的抱着外公,如同曾经不开心时一样,只是如今惨白着一张脸。我缠着外公,定要他拉那首他最熟悉的《东方红》。
时隔多年,我再也没有听过外公拉那首《东方红》,也再也不曾见过外公动过那把二胡。那二胡就静静的挂在雪白的墙壁上,也不曾有人理过,上面落满了灰。我曾经很好奇的问过外公,为什么不再拉二胡了。外公看着那二胡笑了笑,说道,“琴弦断了,再也配不到了!就像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了第二次!”当我看着外公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股心酸的感觉一直盘旋在心里徘徊不去。外公的腿在多年前摔倒过,以至于造成血管阻塞,看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我的泪水夺目而出。外公去截肢,起码还能多活几年,可外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说,“我宁愿两只脚走向死亡,也不要一只脚爬向死亡。”我们一直以为就算不去截肢,外公也可以活一年左右。那伤口的疼痛感一直一直折磨着外公,我每天都能听到外公脚疼同时嘴里发出的哀嚎声。
一个月后的晚上,我在写着家庭作业,挂在窗口的陶瓷太阳娃娃突然摔了下去,原本完整的娃娃霎那间支离破碎。我嘀咕着跑去将碎片捡起,只是没一会儿,响亮的铃声打破了寂静。是妈妈打来的,她告诉我外公走了。我的心无比的慌乱,无法掉下一滴眼泪。
那天夜里,我梦到了一身西装的外公格外精神,他笑着和我说,他已经全好了。我睁开眼睛,将自己火速打理好就迅速向外婆家冲去,刚进门,大家哭丧着脸坐在那里,我知道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外公走了,永远离开了我。我迈着沉重的步伐望着那身道服的外公,脸色苍白,腐烂的腿部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味。手上的指甲缝中还残留着些许泥渍。
凝望着画许久,却不知泪水早已流满了脸庞。跨上回家的公交车,路过外婆家门口,似乎还能看到每每外公外婆送我离去时就呆在门口笑着与我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