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遐思是逃不出先贤的腹地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远行客”,在我凝视他的眼眸时,长夜已是呼啸而过。
如果有轮回,我一定曾是被马致远写进《天净沙—秋思》中的那只乌鸦,偷听了他夕阳、古道的对话。否则,这满怀游思缘何而来?远方,始终是谁在呼唤我迟疑的脚步,呼唤我,渴望漂流的心绪……
钟情于异乡的秋……零散的微风,同我一样是无处可归的远行者,“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听,凄凄秋风与修修白杨的合唱,对游子而言,是怎样的销魂曲!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婉转悠扬,总容易让人想起儿时那贴着细细的风筝线传来的,丝丝飘渺而又神秘的声响。等着暮色四起,山野茫茫,而晚风如歌,群山似觞。于是,如梦如幻,如痴如狂。多愁善感的远行者,不禁细数往事,往事迷乱如烟云,遮住了流年的川;登高回顾,雾气如枯草,不见了中原路,无从计归程。天高地迥,云雾蒙蒙,唯我一心驰骋。至此,该卸下了一身的伪装,就此,埋葬了半生浮沉换来的殇……
想重走当年江南的青石道,“小楼一夜听风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借一条幽径走向那烟波浩渺的江南,寻访一段骚人墨客的风流遗韵。杏花与春是分不开的诗情画意,江南的春更是如此。“沾衣欲思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他借了花香的微醺,我披了一蓑烟雨,擦肩而过。等他的是深山古寺、沐浴青灯,待我的,是无家的天涯,是未完的行程、未尽的馀生。只是苦了这江南的杏花,迎风化蝶飞。
邂逅一次山中的晚秋。清秋无雨,旭日方升。趁了未醒的清梦,顺流而下,恍惚间只疑渐入梦境深处。两岸的青山来了又走,正如指缝间流过的ta。有些风景是无法留得住的,因为我只是远行客,一篇童话中的过客。然而,一切太过美好,我很是留恋。看着那碧绿的、波澜不惊的清水,如了谁的心?“玉鉴琼田三万顷”,可否“著我扁舟一叶”?秋风不起,江水依旧。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看了一场风与沙的缠绵。耳边响起了心底沉睡的音响:“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歌声依然,心却不似当初的单纯,而是茫然有所失。天涯,此刻有我驻守,只是不知我是风儿,还是沙。当晚风走过竹林,远处的炊烟飘然而起,那是山人归家的讯号了。身在异乡的我,避开了淡月疏影、乌啼犬吠,躲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火炉上安睡的茶具发呆。有意或是无意,记起了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一惊,但是是察觉到了自己漂流的太久、太远,而有所挂念吗?方时,有细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吹得人泛起寒意,或是到飘雪的时候了吧!
我承认季节与人的情感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古人云:“春,女感阳气而思男;秋,士知阴气而思女。”士子悲秋虽不尽在此,却总是因为有所牵挂的。屈原《湘夫人》中有诗句说:“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也正是因为有所思吧。况且,“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谁不惧深情虚托?
漂流,漂流,却总有疲倦了的时候。“人情同于怀土”,只不过,君莫劝归……
我只是心无所依,索性将自己流放,流放到天涯、海角。当一颗心,漂流的太久、太远,孤独的走过那柔情的江南、多思的山水、人生的浮浮沉沉,总有许多孤寂与惆怅。可天际不识路,系舟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