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买腊鼓,腊鼓就是鞭炮。老家的年集也叫“花街集”,后庄的小伙子站在高高的木板凳上,手里摇着一根挂了鞭炮的竹竿,高喊:“爆仗不响,不如买画贴墙上!”然后,就有人用香烟点燃,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就在一团青烟中响起来。我父亲在人群中已经观察好一会儿了,他挤到小伙子跟前,说,买15挂。从大年三十开始,一直到这一年的端午节、中秋节,每个节日该放多少鞭,放多少响的,父亲早就计算好了。
我二哥在集的西头等着,等父亲把装了鞭炮的麻袋扛过来,放在木轮手推车上,二哥就哼着歌儿往家推。
鞭炮到家的那天傍晚,父亲会笑眯眯地拿出一挂,吩咐三哥去院子里放。说鞭炮到家了,要庆祝一下,因为只有这样,今年的鞭炮放起来才会既安全又响得好。
杀猪的宪珍哥哥在军队上当过屠夫,腊月二十六这天,他最忙。要杀猪的人家,几天前就在他那里排了号。
先是烧一大锅水,再弄一张结实的矮脚桌子放在老枣树下,几个男人就去猪圈里抓猪,那猪仿佛已经知道大难临头,竭力嘶叫,但终归会被捆了四腿,抬放在矮脚桌子上。宪珍哥哥嘴里咬着刀子背,挽着棉袄袖子,脚步叉开,左手死死地攥住猪嘴,右手只一挥,刀子就已经握在了手中,说一声:“猪羊一刀菜!”就把刀子在猪脖子处捅了进去,这是技术活,刀子进浅了,猪死不了;刀子进深了,猪血放不出来。常常听说,有年轻后生在自己家杀猪,猪却带着刀子跑了!这就是刀子扎浅了的原因;如果刀子扎深了,血流不尽,宰出的猪肉发紫,给人不新鲜、不干净的感觉。
宪珍哥哥在死猪脚上用刀子剌一个小口,把一根约莫1米长的钢筋棍捅进去,就在猪皮与猪身之间开了一个通道,如此三俩次,宪珍哥哥的嘴就开始对着猪脚上的刀口吹气,只一会的功夫,死猪就鼓鼓地胀圆了。这个叫“吹猪”的活,目的是便于拔猪毛,但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却总感到一种神秘,由此,对宪珍哥哥就愈加崇拜。
(医院)把吹大了的死猪放进烧开的大锅水里,约莫二十分钟,再抬到矮脚桌子上,就开始褪猪毛。宪珍哥哥俩手并用,抓、蒯、捋,挠,因为猪毛刚刚在热水里浸过,还很烫,他嘴里就不断地发出“丝丝哈哈”的嘘声,因此还要不停地在凉水里蘸一下双手,这样,白白的猪皮就一片一片地显露出来。
没毛的猪被肉钩子吊在枣树上,破开的猪膛冒着滚滚热气。这个时候就是人们买猪肉的时间。但凡今年没养猪的人家,都会到我家来割肉,因为我父亲总是少要钱。那年猪肉8毛钱一斤,我父亲跟我母亲一嘀咕,卖给本村人就按7毛,有时零头也不要,总之,一头猪,往往要被村人买走一半。
入夜,猪肉的香味就飘满了院子。我们小孩子的幸福时刻就到了。母亲把一瓷盆煮熟的猪骨头端上来,父亲说一声;“吃吧”我们就一人拿一块骨头,或蹲、或站、或坐啃起来。多少年过去了,不知啃过多少猪骨头,牛骨头、羊古头,可是再也没有童年时候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