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黄昏,她坐在操场边的长廊里,眼睛望向落日的那抹余晖。烫金色的日光落在廊边种着的那棵木槿树上,像是给那些葱翠的叶片镀上了一层金边。微风徐徐,木槿花瓣簌簌纷落,冲出一地粉色的花海。放学时间,欢声笑语掠过她的耳际。世界再繁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眼角那点点晶莹。
绝望,只有绝望。家中变故后,她的生活,就像这飘飘落下的木槿花,家中的积蓄只能勉强维持她的学业。"或许只有努力才能改变这些残忍的现实,"她默默对自己说。眼前又有几片花瓣在夕阳的金刺中病恹恹地飘落,落进了她的心里,泛起伤感的涟漪,她用衣角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
"我讨厌木槿。"
二
那天下午后,她不愿再到长廊那里去,"倘若每朵花都要凋零,在她要碎落之际,我还有什么办法?"依旧平淡如故的生活,只是再也不见了她的笑容。
国庆。家中的事情已让她不愿再回到那令人伤心的故乡。所以,十一的清晨,她在校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她居然不经意间来到了操场的长廊。
那天的日光很暖,清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后来告诉我,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清晨,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地方。背对着初升的太阳,她长长的影子,轻轻铺在那棵木槿树上。秋天气温已降,几乎所有的花都凋谢了芳容,然而那树木槿,像是在享受这爽朗的凉风,树上的花儿,依旧繁荣。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有液体划过脸颊浸入嘴中,咸咸的。
三
原来,木槿是如此坚强的生物,黄昏落下枝头,清晨又会绽放新的生命。
她开始努力。早上,伴着初开的花晨读;晚上,围着操场跑步,每圈都能经过落满花瓣的那里,那里,她的心上。
没多久,国家助学金批下来了,有了这些钱,她的生活正常了许多,她开始学着不向家中要钱,能省则省。"妈妈比我更需要那些钱,我要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每当她累了,坐在木槿树下,坐在粉色的花海里,都会这样想。
天亮随着秋天的到来渐渐推迟了,然而她的时间表却始终没变。每天早上5点30分,你总会准时在校园的路灯下看到她单薄的影子,听到她坚定而愉快的读书声;上课时,她是最活跃的那个;夜晚,她桌前的灯光总是到深夜才会灭掉;周末,她会坐在图书馆的那个角落,那个可以清楚看到木槿树冠的地方,端着一杯咖啡,享受她的学习生活。她学会了涉及各种领域,学会了参加数学、物理等各种全国竞赛,并拿了数不清奖项,学会了在宿舍、教学楼、食堂之间奔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看到了希望,在前方。
没人知道,那么苦的生活,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大家见到的,是她每天充沛的用不完的精力,和挂在嘴边掉不了的笑容。努力,已成为她的必修课,仿佛没有了它,生活便失去了意义。
"我曾以为,每一朵木槿花的死去,向世界宣告的,是无力的脆弱。原来,每次的飘落,都是一种警示,警示黑夜的到来。当你通过努力熬过了漫漫长夜,迎着你的,是新生。"
四
命运从不辜负努力的人,她考上了华工,成为了我现在的同学。当她说起从前的种种,我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点点的泪光,像是黑夜里的星,闪烁得如此美丽。她曾对我说过,有句诗句云:"暮落朝开木槿荣。"这是她听过最美的诗句。木槿的倔强、坚强,从来是人类无法比拟的:就算每天晚上都会死去,就算世界从不允许一朵花坚持过完整个黑夜,也没有人能阻止她们第二天带着灿烂的笑容开放。
暮落朝开木槿荣。原来每晚那些花瓣的飘落,那些花儿的死去,都是为了奋斗过整个黑夜,然后在黎明中更美地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