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周苏婕

　　小偷是一个善于寻找盲点的家伙。他知道哪儿的风景最美，哪里的垃圾桶最脏。他潜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蓄势待发。

　　“去……去哪儿了？累吗？”刚踏进家门，母亲虚弱的声音便传来了。小偷的目光直接掠过堆满瓶瓶罐罐的桌子及床褥上瘫痪的母亲。

　　“你说能去哪儿，当然是赚钱了。”小偷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饶有兴味地点起来。

　　“儿啊……”

　　“别屁话！”未等母亲说完，小偷就抽出一张钞票甩在母亲的床上。

　　“能给你点儿钱不错了。”他嫌弃母亲的声音。那股渗了十几年中药味、几近腐烂发霉、似要侵蚀他鲜活躯体的味道，令他万分作呕。小偷逃似的出了家门。

　　“为什么我会生在这样的家庭呢？”小偷望着远方豪华的小别墅自言自语，“这不公平！”

　　今晚，他的目标便是那儿。

　　他一下子抓住了别墅的几个死角，再加上暗灯，屋内无人，不一会，小偷便撬开了后窗，翻身而入。他打开茶几的抽屉，那抽屉上的每一道精致雕纹，每一丝香浓腻滑的气息，都在猛烈地撞击他的心。

　　他踩着黑暗，偷偷上了二楼的主卧室。衣架上的真丝裙透出优良的质感，让他忍不住伸手抚摸，而家中晾衣竿上零落的块块灰色棕色，又顽强地打破这气息。同样是女人，为何差别这么大？小偷记不清母亲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衣服，总之不是破洞便是脱线。

　　小偷发现了床头柜里的首饰盒。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开门锁的声音。有充足的时间给小偷找一个藏身之所——厕所门后、窗帘布里、床板底下……可小偷偏偏选了最显眼的衣柜。

　　最显眼的地方，往往便是盲点。

　　小偷躲进衣柜时，楼梯上已传来脚步声。一阵高跟鞋声钻进了柜门缝，声音似乎在走向床头柜，接着是翻东西的声音，再接着是拉抽屉的声音。脚步越来越急促慌乱，然后是一声叫喊。

　　“又怎么啦？”一个少年不耐烦地爬上楼。

　　“威威，你动了妈妈柜里的首饰盒没？”

　　“没有！你少冤枉人！不给钱就不给钱，还冤枉我！”少年暴躁地喊了起来。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给你钱，你也知道爸爸破产了。马上这栋房子要变卖还债，我们该节约用钱。”

　　“破产！破产！我也知道破产！可我生日请客吃饭的钱必须给，不然太丢面子！”

　　“威威，你看到盒子了吗？”女人几近哀求。

　　小偷透过缝隙看着那柔弱的母亲，在她高大强壮的儿子面前，她是多么低声下气、可怜。

　　“我没有！”儿子甩开抽屉，猛烈抖动窗帘，又一把掀开地毯，“你自己乱放还怪我！”

　　“那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唯一一块玉，它怎么能丢了呢？”忙乱中的两人唯独忽视了最显眼的衣柜。小偷看着这场闹剧，心里全不是滋味。

　　“我不管，钱必须给我！”儿子愤怒地推倒衣架，离开卧室。女人不知所措，却泪流不止。小偷顿时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所淹没。

　　恍然间，小偷觉得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嫌弃了千百遍的母亲。他熟悉城市的每个角落，以为所有盲点尽在其掌握中，殊不知最显眼的母亲，最强烈的情感，却如同空气般，飘散着，隐形着。

　　回到了那个满是中药味的家，母亲早已入睡。他抚摸着晾衣竿上的衣服，缝补的针脚刺得他手疼。小偷在母亲身边坐下，仔细端详着母亲脸上的每一道皱痕，以及皱痕里的每一丝尘埃……

　　（选自《小小说选刊》）

　　4．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概括和分析，不恰当的一项是（3分）

　　A．本文是一篇小小说，小小说最讲求短小精悍，尺寸兴波，方寸寄意。洞幽察微、哲思警人是这篇小说最值得推崇的亮点。

　　B．“小偷顿时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所淹没”这句话表明了小偷内心因同情女人的遭遇而为她感到难过。

　　C．小说巧用对比，例如小偷善于寻找盲点与自身对待母亲时的盲点形成对比，既渲染他目光锐利，一切尽在掌握，又鞭挞他冷漠无知。

　　D．结构上，“盲点”是贯穿全文的线索，小说围绕它展开情节。内容上，“盲点”意蕴丰厚，体现了作者的人生思考。

　　5．小说以“盲点”为标题，作者开篇便写到盲点，体现了对生活的细心体察与睿智思考，请分析小说中“盲点”的含义。（5分）

　　6．小说主人公是小偷，小说却用了不少笔墨描述了威威母子的冲突，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合理吗？请简要说明你的理由。（6分）

　　参考答案

　　4．（3分）B 【解析】这句话表明小偷内心受到触动，有了反省和自责。

　　5．（5分）①盲点指认识不到或被忽视的地方。就像文中的小偷一样，对于伺机作案的目标，主人在防范上的任何漏洞都可称为“盲点”，让他得以乘虚而入，下手作案。（2分）②盲点也指那些最显眼、最熟悉的事物。在别墅里，小偷用以藏身的地方恰恰是最显眼的衣柜。另外，那如同空气般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母爱，却被忽略甚至被践踏。（3分）

　　6．（6分）这种安排是合理的，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表明观点，1分）

　　①从情节发展上看，威威母子的冲突发生在卧室，小偷藏身衣柜，能够亲眼目睹，亲耳听见。正是因威威母子的冲突，威威对母亲的伤害，才使小偷想到自己的生活，有了对盲点的感知，这样自然地推动下文情节的发展，为小偷回家，亲近母亲作铺垫。

　　②从形象塑造上看，威威母子与小偷母子有相似性，特别是作为儿子，威威的言行粗暴无礼恰是小偷形象的一个陪衬，能够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

　　③从表达主旨上看，威威与小偷同样都在亲情上存在盲点，并因之而对母亲出言不逊，粗暴无礼。这样写强化了对主旨的表达，使有关“盲点”这一主题带有普遍性和典型性。

　　（写出一点得2分，两点得4分，三点得5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