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哪一天起,我发现我睡不着了。再也做不到那些五颜六色的梦了,这对一个写童话的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这天夜里,我数了一千六百四十七只羊之后,还是没有睡着。于是我打开窗户,星空像静静的湖水一样倒悬在城市上空,幽蓝的星辉中一片片寂静的屋顶像就像是礁石一样绵延伸展。我望着沉睡中的城市发呆,突然间看见在模糊的屋顶间有一丛轻飘飘的亮光在轻盈地移动,在斑斓的群星中就好像是一群小小的月亮。
我急忙穿上衣服,匆匆地出门追着那些光跑去。整座沉睡的城市只回荡着我的跑步声,星辉中那些轻飘飘的亮光在屋檐上迅速地移动,我锲而不舍地追着它们。
在一个冷僻的街角,亮光轻巧地几步跳了下来。这时我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小猫,脖子的项圈上系着好几只发光的气球,那些气球在黑暗的夜里散发着月亮般柔而甜美的光芒。
我和小猫隔着空旷的马路对视了一会儿,它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毛绒绒的尾巴,拖着一群发光的气球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巷子。我好奇地跟了上去,在深沉的黑夜中,我看到了那里有一个五颜六色的甜品小屋。
就像是梦中似的,这间小屋像纸托蛋糕一样可爱,窗台的花架上摇曳着一排闪着荧光的含羞草,红通通的屋顶上悬着一只巨大的气球,那是一只戴着睡帽的猫咪。我好奇地推开门,听见一声清脆的叮当声。飘满气球的小店立着几座巨大玻璃容器,里面像是各种颜色的果汁。长长的木头柜台上摆满了圆墩墩的玻璃罐,盛满五彩缤纷的糖果。那只小猫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对我招呼了一声。
“欢迎来到绘梦甜品坊。”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那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姑娘,一头蓬松的栗色长发。她牵着一群飘忽不定的气球出现在柜台里,脸上的微笑宛如一个捉摸不透的梦。
“我的名字叫谈谈,”她对我说,“我负责酿造这座城市中所有人的梦。”
或许忘了我吧。我心里嘀咕着,但是没有说出来。
“我能买一个梦吗?”我鼓起勇气问道,“一个最甜美的,最深沉的梦,一个让人流连在梦乡而不会醒来的梦。我能买一个这样的梦吗?”
谈谈皱了皱淡淡的眉毛:“很抱歉呐。我们的梦是不出售的,如果你想得到一个这样的梦的话,可以考虑为我们工作啊。”
就这样,我成为了这个小小的绘梦甜品坊的一个店员,可是酿造一个梦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我看到的那些气球其实就是一个个梦。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谈谈和她的小猫会准时守候在屋顶上,静静地守候着月光从夜空中游下来,像是在黑暗的深海中游动的银色鱼群。女孩和猫收集起许多的月光,把它们养在每天清晨最新鲜的露水中,加上一枚糖果,再用不同花瓣的汁液为它们染上不同的颜色,装在精致的玻璃容器里,像五颜六色的果汁。
接下来的工作还很复杂,谈谈和猫要去采集别人的呼噜声。她借着轻盈的气球,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熟睡的人脑袋上会冒出一朵胖乎乎的云朵,呼噜呼噜地响着,慢悠悠地从烟囱里冒出来。谈谈需要用长长的捕虫网抓住那些云朵。最后将呼噜声和发酵的月光、露水、花瓣混合在一起,吹出一个气球那么大的泡泡,这就是一个香甜的梦了。梦境气球的表面荡漾着流动的颜色,就好像是迎着晚霞的肥皂泡一样。
我跟着谈谈也试着制作过几个梦,但是我实在是太笨了,不是把花瓣汁放多让月光变成奇怪的颜色,就是用力过猛把梦境气球给吹炸了。总之,仿佛我失去了睡眠,就连一个梦也做不出来了。看来我真的没法送给自己一个香甜的梦了。
但是谈谈对我说:“没关系,只要怀着一颗真诚又安静的心,才能制造出最为美妙的梦。”
我看着被弄得一团糟的工作台,惭愧地说不出话来。也许我真的丢失了一颗真诚又安静的心吧?所以我再也不会有美妙的梦了。
为了能帮上忙,我开始为绘梦甜品坊做一个送货员,就像是每天清晨都会挨家挨户送牛奶的小伙子一样,我在午夜来临之前,从绘梦甜品坊把一个个梦送给这座城市每一个熟睡的人。我和小猫带着一大群轻飘飘的气球,踩着像哈欠一样轻的步子,在城市的屋顶上穿梭。然后如同圣诞老人那样,从烟囱中滑到别人家中,轻轻地把气球系在人们的床头,这时睡梦中的人就会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这样的话,我就会知道他们一定梦见了美好的东西。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在没有睡眠的夜里给大家送上甜美的梦。尽管绘梦甜品坊的工作很有趣,但是时间长的话也会使人觉得有些厌倦。
有一天晚上,我送完所有的梦境气球,和小猫坐在绘梦甜品坊的屋顶上,大大的猫咪气球在我们头上飘扬,我看着灿烂的银河慢悠悠地淌过深沉的夜空,星辉下是沉睡中的小城,突然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