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芳醇而又鲜红的葡萄的血液!
如此暖暖地,缓缓地注入了我的胸膛,
使我欢愉的心中孕满了南欧的夏夜,
孕满了地中海岸边金黄色的阳光,
和普罗旺斯夜莺的歌唱。
当纤纤的手指将你们初次从枝头摘下,
圆润而丰满,饱孕着生命绯色的血浆,
白朗宁和伊丽莎白还不曾私奔过海峡,
但马佐卡岛上已栖息乔治桑和肖邦,
雪莱初躺在济慈的墓旁。
那时你们正累累倒垂,在葡萄架顶,
被对岸非洲吹来的暖风拂得微微摆荡;
到夜里,更默然仰望着南欧的繁星,
也许还有人相会在架底,就着星光,
吮饮甜于我怀中的甘酿。
也许,啊,也许有一颗熟透的葡萄,
因不胜蜜汁的重负而悄然坠下,
惊动吻中的人影,引他们相视一笑,
听远处是谁歌小夜曲,是谁伴吉打;
生命在暖密的夏夜开花。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随那个夏季枯萎。
数万里外,一百年前,他人的往事,
除了微醉的我,还有谁知道?还有谁
能追忆哪一座墓里埋着采摘的手指?
她宁贴的爱抚早已消逝!
一切都逝了,只有我掌中的这只魔杯,
还盛着一世纪前异国的春晚和夏晨!
青紫色的僵尸早已腐朽,化成了草灰,
而遗下的血液仍如此鲜红,尚有余温
来染湿东方少年的嘴唇。
1955.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