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伯在后门山上砍柴的时候,总觉得头皮发紧,心里闷得慌。他想唱几句解闷,却气短心跳,他接连唱了几次,一句也没唱出来。今天怎么了?春山伯可是唱了一辈子村戏的戏子,要在平时,这后山上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才落呢!“山爹爹,您在这里啊?秀婆婆死了,双喜叔让我找您去唱丧歌!”春山伯正在心神不定的时候,身后传来大贵急促的报信声。春山伯眼前一黑,“当啷”一声,手中的大砍刀掉在山石上摔得脆响。霎时,春山伯悲从心中来,沧桑的脸上布满悲戚,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
春山伯年轻的时候和秀婶都是村戏班的演员,在戏台上,一个演董永,一个就演七仙女;一个演梁山伯,一个就扮祝英台,那唱腔、那扮相不知倾倒多少人。一个眉眼、一个水袖能让许多人如痴如醉,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被他们演活了。
在村里人的心目中,这对戏台上的恩爱情人,也该是现实生活中的情侣。然而,春山伯家穷,在解放前一年,秀婶的父母把她嫁给了村里大财主的儿子富贵。秀婶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在月光下,春山伯和秀婶在村庙的戏台上演了一出人间绝唱。在悲情时,秀婶脱下伴随多年的戏装往春山伯怀里一塞,抢过春山伯一把心爱的二胡,伤心而去。那一夜,春山伯抱着留有秀婶余香的戏装在戏台上走了一夜,知晓的人无不为他们惋惜。
后来,春山伯的爹妈去世后,春山伯一人过日子,从不谈婚娶,秀婶的影子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再后来,秀婶的男人富贵在“文革”时期被斗死了,有好心人想撮合他们,但秀婶的儿子双喜坚决阻拦,这对有情人终未能走到一起。这么多年来,支撑他生活的是那美好的回忆和唱不尽的戏文。
春山伯赶到双喜家时,秀婶已入棺。春山伯来到棺前,深情地看了秀婶一眼,从怀里掏出秀婶当年留下的戏装,硬要收殓婆给秀婶换上,办丧的人都知道春山伯的苦楚,谁也没有阻拦。双喜见此,脸一红,更伤心,他为当年的行为而惭愧。春山伯从秀婶卧室的墙壁上取下那把油亮的二胡,坐在秀婶的棺前,憋了半天嗓子,一句丧歌也未唱,而是悲戚地拉起了二胡,一曲如诉如泣的《化蝶》就像一曲绝唱,让人大悲大泣。
秀婶下葬的那天夜里,月光惨白。黑龙观后坡的坟地里歌声不绝,整个山村都笼罩在悲泣的歌声中。天方明时,已渐嘶哑的歌声戛然而止,待村里人赶到时,只见一把二胡和一本发黄的唱本焚烧在坟头,春山伯背靠一棵合欢树,身着一套鲜亮的戏装,端坐在秀婶坟前,紧闭着眼,神色悲戚,像沉浸在歌声的余音中,如一尊山石雕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