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是我的远亲。
弟兄俩还很小时父母在同一年瘟疫病逝,哥俩投靠了镇上开油坊的姨父,过着半寄养半童工生活。这就是兄弟俩的童年。
1940年国民政府为保障云南、缅甸国际交通运输线,要修滇缅铁路。哥哥这时是一个编花布的小学徒,毅然放下织梭参加了出川劳工大军。那天,弟弟去送哥哥,弟弟知道哥哥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修铁路打小的日本。
我们不知道哥哥这批劳工是怎样到达滇缅边境的,但我们知道一定是历尽艰辛。作家艾芜当年只身从四川过云南到缅甸,我们从他《南行记》里能身临其境感受到沿途条件的恶劣。崎岖坎坷的山路、连绵的阴雨、肆虐的山风、可怕的瘴气、恐怖的山蚂蝗和死神般呼啸而来的山蚊子……这些对一个年仅16岁的大男孩肯定是惊心动魄。
哥哥就这样和一批川籍劳工徒步走到了滇缅边境,在荒蛮崇山中开始了修建抗战铁路的生活。
事实上,1940年到1942年正是中国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为切断中国西南国际交通运输线,日本鬼子的飞机惨绝人寰地对滇缅边境狂轰滥炸。1942年,滇缅铁路在鬼子大轰炸的狼烟中被迫停建,劳工们集体加入了国军。18岁的哥哥成了滇缅地区抗日战争中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
此后,我们不知道哥哥的抗战军旅生涯。
他也许曾在炎热的原始丛林中的野人山同战友们高歌着“四方都是炮火,四方都是豺狼;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与茂林、山洪、饥饿、疾病、死亡交过手。
他也许在号称“东方直布罗陀”的松山,与配有一一五重炮群、高射机枪、坦克的一千多日军展开过血战。
他也许参加过入越受降,目睹了河内原法国总督府大礼堂举行的日军投降仪式。这天,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军低下了高傲的头……
1944年弟弟加入了国军,到的北方。他后来告诉孩子,他打的最吓人的一战在河南。那天,鬼子天上飞机轰炸一停,地面的鬼子就猛攻。他和一个山东人给机枪送子弹,机枪手是个老陕,眼打红了,机枪筒打红了,哑了,找不到水降温,老陕急得把枪一拉放在地上,边骂“日你达捏,哈怂!”边往枪管撒尿,还没完全冷下来,老陕又把机枪架起乱扫。弟弟说,他们三个屙尿都搞不赢,山东人就是在给机枪淋尿时被鬼子打死的。
哥哥1924年生,弟弟1926年生。哥哥1949年抛弃国军,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143团,投身于解放全中国的行列,同年12月在四川邛崃县剿匪战中壮烈牺牲。1953年哥哥的烈士证送到了弟弟手上。
弟弟抗战胜利后想回家,逃了两次,被抓回。1947年夏天再逃,在陕西隐姓埋名在黄土高坡中躲了18个月。没事了,弟弟走路回四川老家,在汉中遇见中国人民解放军一野正与胡宗南决战,那已经是1949年初的事。挖战壕的战士说:“老乡,部队在打仗,道路不通了,参加解放军干革命吧!”弟弟就加入了解放军,战火中参加共青团。1950年5月弟弟转业回到小镇,参加土改、清匪反霸。数月后,受区长指派亲手筹建油坊,并在那里工作到上世纪80年代中叶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