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是“永州八记”中的第四则。这篇散文写的是一个不见经传的小石潭。这个小石潭称不上是美景,更不是什么胜景,只是一个无名小丘边的小水潭。作者写这小石潭的本身,就最好地证明了他没有沾染上展览美景的唯美主义的恶习。从这一选材的价值来看,对于我们当今游记写作也颇有借鉴意义。
小石潭虽然名不见经传,但见到它还是费了一点小周折:先见竹丛,耳闻水声,却不见小石潭的身影。小石潭的显现,虽称不上千呼万唤,也可称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妙。待到“伐竹取道”,才见到小石潭。真乃是曲径通幽确实景象不凡。这“不凡”是以“怪”的面目出现的,怪就怪在潭是“全石以为底”,而且潭中露出的石头又都是那么姿态奇特,“为坻,为屿,为,为岩”,再加上古树翠蔓的覆盖,使小石潭的全景富有清静感,仿佛不是人间的一个小天地,而是传说的佛国中的一块净土。
接着,笔锋随转,由静写动,写潭中小鱼。这是本文的最精彩之笔。这潭中鱼也极为怪诞:一是鱼居然可数,约有“百许头”;二是“影布石上”,神态自若地“然不动”。这是继续写静,既烘托出小石潭的幽寂,也勾勒出小石潭水的清澈。由此转为写动。其实在写静时已作伏笔,水中之鱼不能不动。鱼之静止,正像电影中的定格只是某个刹那的显示。这个定格过后,便见潭中之鱼“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鱼,多么富有人情味,这倒触动了作者情怀。在此,这一“乐”字值得注意。作者由于改革受挫,被贬远方,精神负担很重,处在极度烦恼和压抑之中。为何能“乐”?乃是因为离开了纷陈烦恼的官场这一是非之地,在这里找到了这样一块清静之地,看到游鱼的怡然自得,灵魂得到了净化和复归。水之清,鱼之乐,终于给这位破碎了心的散文家带来了片刻的欢乐。清静神乐是这篇散文前半部分的主旋律。
现实是严峻的。在这“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环境中,作者感到“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乐毕竟是暂时的,而凄怆是永恒的。面对这种原始的悄怆之景,或许更感到难受,或许更激起作者凄凉的联想,因此形成了感情从“乐”到“凄”的大幅度滑坡。这一滑坡的表现也是立竿见影,觉得此地不可久居而赶快离开,倍感凄寒逼人,毛骨竦然。
这篇散文历来被人们誉为精品。它所以能成为精品,归纳起来有这样两条:一是作者敢于选择乱石堆中的无名小石潭作为游记的表现对象,可见作者有过人的艺术胆量;二是作者在写小石潭的景物时能驾驭自如地融进自己的感情,景随情迁,自然地形成一种凄情的艺术境界,这是作者高超的艺术智慧和艺术技能的表现。诚然,归根结底还是一条,作者这样一个人,巧遇这么一块净土,一拍即合,融为一体,真是天助之也,景助之也。
(选自《中华文学鉴赏宝库》,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