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旷野里,远处那不分昼夜不知疲劳投射的光芒照射到我光秃秃的枝干上,显现得却是一片惨白,曾经的曾经,它们将我装扮的流光溢彩。
哦,现在还是冬天。我懒懒地抖抖枝条,那些沉沉地雪便掉落在脚边的树桩上,掩埋了原本裸露的疮痍。
我依稀记得闭眼之前,有隆隆作响的怪物从远方一直冲到身边来,碾碎了多少树叶入冬前的梦。它们将我眼前那层层叠叠的枝干伐倒,叶子纷纷在身边凋零,用最绝望的姿态,向我告白。于是远方的轮廓在我的眼中渐渐清晰起来,由一个闪耀的光团演变成棱角分明的建筑。我从那成群结队、卷走森林的怪物身上,那残存的年轮上,找到两个字——城市。
我总是害怕注视远方,可每当我这样想时,却不由得凝望那儿。算了,闭上眼睛吧,现在还是冬天。
“悉悉窣窣……”一阵细小的声音使我竖起了耳朵。我四下寻找着,一双盈亮的眸子从身后跳出来。我打量这位难得的“新物种”,她的双眼仿佛跃动着灵光,隐隐告诉我这是从远方来的客人。远方?又是远方?我踌躇着,却舍不得闭眼。女孩轻轻走出来,掂着脚尖,怕惊醒我似的,那鲜艳的连衣裙拂过我的身体,一股暖流涌起,又轻轻沉淀下去。她一手拿着编织袋,一手捡拾着我身边的废屑,她轻盈又谨慎的脚步声如蜻蜓点水般在我的心中荡漾开来。女孩细致地拾掇了满满一袋垃圾与大块的木屑,融融的雪水冲净了我身旁的土地,显出一片光泽。时间在她的脚步中碎碎地流淌,一切的严寒在她的脚下化成了温存的芽。大树,我会再来的。
我开始渴盼着苏醒的春天。
不知过了多久,细密的脚步声又轻轻响起来了,倒还繁杂了些,像是有数棵草在泥土中迸发与生长。女孩领着她的家人与伙伴走进了我的视野,每一个人都那样小心翼翼的匀着步子,生怕踏坏了任何一棵刚探出头来的小草,一朵刚打擎起苞儿的小花。他们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抱着小苗——我多久没有望见的嫩绿色!他们在绿色深情的目光中踏青,在汗水中享受着自然,享受着返璞归真的欢乐。我没再在旷野中见过那些冒烟的“方盒子”;我没再见过草丛中突兀的包装袋;我没再见过闪着火星的烟头;我没再见过他们从远方带来喇拉作响的锋利的铁器……我第一次感受到,远方也能
为被远方摧残的旷野带来生机。幼小的树苗和我一同站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迎来生命中最美好的春天,那由脚步踏醒的春天。
女孩一行人每个周末都会来,有时还会给我介绍新的朋友。她告诉我,她不愿每天都面对单调交错的马路,灰惨惨的天空,鳞次栉比的高楼,吐着黑圈的烟囱,不愿每个周末都禁锢在狭小的房间,与白晃晃的显示屏为伴……她用执着的脚步感动着身边的人——松开城市的束缚,以脚步丈量生活,就像鸟儿此刻又开始丈量天空一样。
每当我的森林中又多了一员,无论是一棵树,一株蒿草,一个人,我都会说:生活就应该这样,充满绿色,你瞧,这是多么美好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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