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作》由刘长卿创作,全诗主要写的是什么内容呢?寄托了诗人怎样的情感?
作者:刘长卿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
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
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
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
【注解】
切:迫切。
潸(shān)然:流泪的样子。
居人下:处于作客的地位。寄人篱下。
客:诗人自指。
春归句:春已归而自己尚未回去。
岭:指五岭。作者时贬潘州南巴,过此岭。
旦暮:日夜。风烟:风物,风景。
长沙傅:指贾谊。西汉贾谊曾为大臣所忌,贬为长沙王太傅。这里借以自喻。
【翻译】
新岁新年,思乡心更切,我独自在天涯,泣流伤心泪。年纪老大,还屈居人下,春又归来,我还不曾回家。山中猿猴,朝夕与我做伴。江边的柳树,与我同领水上的风烟。我就像当年的贾谊,不知还要淹沉多少年。
【韵译】
新年中思念家乡的心情更为急切,独在天涯海角怎不叫我潸然落泪?
年纪已经老大了却依旧寄人篱下,春天脚步多么轻快比我更早回归。
在岭南早晚只能与猿猴相依作伴,或与江边杨柳共同领受风烟侵吹。
我象西汉的贾谊被贬为长沙太傅,不知今后还要几年才有还乡机会?!
【赏析】
刘长卿进士及第只比王维晚三年,应当属于盛唐诗人。但他的诗名著于上元、宝应年代以后,因此文学史上把他列为中唐诗人。他的诗属于王、孟一派,五言诗最著名,也最自负,曾自以为“五言长城”,这是无人能够超越的意思。他是一个刚正不阿、负责任事的人,因而使他在仕途上屡经蹉跌。据说在肃宗至德年间,他任转运使判官的时候,得罪了上司鄂州观察使吴仲儒(名将郭子仪的女婿)。吴仲儒诬告他贪赃二十万贯,因而贬谪为岭南南巴县尉。这首风调凄清、意蕴深沉的思乡之作,就是在这时写成的。
“新年来临,思念家乡的心情自然更加迫切;沦落天涯,不禁暗自潸然泪下。年已老迈,还落得寄人篱下的地步;春天的脚步,竟比我先行回归,此时,故乡应该是春意盎然了吧。谪居岭南,只有哀啼的猿猴从早到晚陪伴着我;江畔杨柳堆烟,置身其中,更觉前途渺然。自己就像是西汉时被贬为长沙太傅的贾谊,不知今后还要辗转飘零多少年,才能重回故乡呢?”
诗人首联点题,交代时间、地点:“乡心”,思乡之情;“新岁”,新年;每逢佳节倍思亲,诗人的思乡之情自然更加迫切难抑了。“天畔”,天边,这里指岭南;“潸然”,泪流的样子;独处异乡,又逢新年,思乡情切的诗人怎能不黯然神伤,老泪纵横呢?开篇的“切”和“独”,奠定全诗孤苦悲凄的情感基调。
颔联承上抒发感喟:“老”、“居人下”是诗人自况;一个“至”字,满含年老失时的辛酸和仕途失意的悲愤:刚正到老,却落了个受人陷害、寄人篱下的下场!沉痛之情平淡道出反而更显沉痛;“客”,指诗人自己;“春归”,春回大地、回故乡,有拟人意;一个“先”字,既有羡慕:要是自己能像春天一样,早早回到故乡,那该多好啊!更有埋怨:我还在天涯漂泊,春天怎么就先行回归了呢?年老失意,春归己留,正是诗人“潸然”的原因。
颈联描写身处的环境:“岭猿”,岭南山间的猿猴;“旦暮”,从早到晚;“风烟”,晨风暮霭;“同”、“共”二字,写尽了诗人孤独无告、迷惘无依的凄苦情状:谪居异乡,只能同无情的动物为伍,只能与无感的植物结伴,岭猿声哀,江柳意迷,纵有万般心事,又何处得说?自身遭遇的凄苦,前途未卜的迷惘,全在景中。
尾联用典自喻,以问作结:“长沙傅”,西汉贾谊曾为大臣所忌,贬为长沙王太傅。诗人以贾谊自比,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表达了对自身遭遇的愤慨;“从今又几年”,表达诗人对摆脱不幸、早归故里的殷切期盼,与首联的“切”呼应。异乡新年的万般愁情,至此得以明了:为什么诗人新年时还在天畔独自潸然?为什么年老还位卑名微?为什么只能与岭猿江柳为伴?为什么不能与春同归?原来,都是因为诗人太像正直不阿的贾谊了,戚戚小人当道,谦谦君子岂能独善乎?
全诗虽题为《新年作》,但并不像一般作品那样仅是表达新年怀乡的愁绪,还融入了仕宦贬谪的悲愤,哀切深至;虽抒情多于写景,但情景交融,情致悱恻。有“绪缠绵而不断,味涵咏而愈旨”(卢文昭语)的风致。以此观之, “五言长城” 之谓,确非诗人自诩之辞也!
【评析】
此诗是作者被贬为南巴尉时所作。公元758年(至德三年)春天,作者因事由苏州长洲尉被贬潘州(今广东茂名市)南巴尉,遭贬之因,据《送长洲刘少府贬南巴使牒留洪州序》记载:“曩子之尉于是邦也,傲其迹而峻其政,能使纲不紊,吏不期。夫迹傲则合不苟,政峻则物忤,故绩未书也,而谤及之,臧仓之徒得骋其媒孽,子于是竟谪为巴尉。”(《毗陵集》)可见是受诽谤获罪被贬。
在唐代,长沙以南地域都很荒凉,潘州一带的艰苦而可想而知,诗人受冤被贬,从鱼肥水美的江南苏州迁至荒僻的潘州,委屈之心不言而喻。这首诗,是迁至潘州次年后,即乾元二年所作,满腹冤屈化作一句诗语:“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新年已至,自己与亲人们相隔千里,思乡之心,自然更切。人欢己悲,伤悲之泪“潸然”而下。其实,伤心泪早就洒于贬途:“裁书欲谁诉,无泪可潸然。”(同上)联系仕宦偃蹇,很难自控,而有“新年向国泪”(《酬郭夏人日长沙感怀见赠》)。与“每逢佳节倍思亲”有异曲同工之处。
“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是由薛道衡“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人日思归》)化出。在前人单纯的思乡之情中,融入仕宦身世之感,扩大了容量,增强了情感的厚度。两句有感而发,自然浑成,诚为甘苦之言。使笔运意,纯熟圆浑,字凝句炼,素来是诗人的所长,“老至”句承“独潸然”,“春归”句承“新岁切”,脉络细致,情意深沉。诗人有感年华“老至”,反遭贬而“居人下”。新年伊始,天下共春,而仍滞留炎南天畔,升迁无望,故有时不我待、春归我先之感。悲愤郁积,不能自己,因此连续以四句伤情语抒发。
“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二句描绘天畔荒山水乡节序风光。猿啼积淀着哀伤的诗歌意象。“猿鸣三声泪沾裳”的古谣,引发怨苦,以此属引凄厉之声度入诗中,与北方呜咽陇水同是感伤的声态意象,都令人怀悲而思归。刘长卿的仕历活动主要在南方,其诗中有很多表现猿啼的句子:“梦寐猿啼吟”,“万里猿啼断”、“猿啼万里客”。而这里犹再重之“同旦暮”——早晚、日夜时时在耳,起哀伤,动归思,进而把“乡心切”刻划得淋漓尽致。这新岁元日的惆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远望,江流岸柳不但没有给诗人带来生机和新意,相反,风烟一空,濛濛笼罩,倒给诗人心头蒙上一层厚厚的愁雾。
在抑郁、失落的情绪中诗人发出了长长的慨叹:“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这里借用贾谊的典故,洛阳才子贾谊,有济世匡国之志,脱颖初露,而为权贵宿老谗毁,疏放为长沙太傅。诗人这次遭贬,也是以功蒙过,怏怏哀怨,时有流露:“地远明君弃,天高酷吏欺”(《初贬南巴至鄱阳题李嘉祐江亭》)故引贾谊为同调,而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已似”之感。而自忤权门,担心滞此难返,不免生出“从今又几年”的忧虑。至此诗人引颈遥望长安,归心不已,步履迟迟的徘徊背影已如在眼前;似可听见深深的长吁短叹。
诗的情感哀切深至,颔联意绪剀切,首尾感叹往复。唯颈联写景,淡密而不显焕,情致悱恻。全诗结体深沉,有“绪缠绵而不断,味涵咏而愈旨”(卢文昭语)的风致。就其风骨而言,则属大历家数,呈露顿衰之象。
【点评】
这首诗约作于公元780年。当时刘长卿被贬为睦州司马已达三年,仍无迁转之望,故有"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之语。一联由新年思乡写起,表达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情。二、三联写贬谪后屈辱境遇与凄苦生活,"老至居人下"一句感情沉痛悲愤。"岭猿"一联以岭猿与江柳表现孤寂很有特色,诗人曾被贬南巴尉,身处异乡,却逢新年,伤感之情,油然而生。首联写情,新岁怀乡;颔联写景寓情,感叹春归我先;颈联即景生情,身处孤境悲愁;末联借贾谊自况,抒发贬谪悲愤。全诗抒情多于写景,无限离愁,跃然纸上。本诗抓住了岭南景物的特点就地取材,情景交融,写得很含蓄。全诗意境深远,用词精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