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求学已有一年多了。久居异地,常赋予自己一个异乡人的身份,穿梭在杭州的人潮中。
我常常感觉故乡就在自己的身边。在索居的日子里,在夜里漫步时,念起故乡的人、故乡的声音,回望着童年、少年时代,总觉得故乡在我身后轻声呼唤。可每一次转身,看见的却是杭州城的车水马龙。于是我知道,故乡是一片遥远的看不见的土地。时间的跨度与空间的距离以一种令人无力辩驳的姿态,使我明白得透彻。然而我依旧牵恋着故乡的种种,尽管生养我的小城离我那么遥远并因此放弃了对它的一个孩子的关怀。
异乡人是永远不会有根的,只有故乡才能让一无所有的人在广阔的天地间感受到卑微的存在。我究竟因着什么而爱那看不见的故乡?我说不清楚,那是一种隐秘的联系,是一种没缘由的期待,只知道故乡也有着牵念我的人,有我独享的一片归属,有我留下的斑驳印迹。如今它从我眼前消失了,可我心里却突然生长出一个看不见的故乡,令异乡的我不至于过分伤感、孤独,在生活的间隙偶尔寻觅着异乡人的归属感。
在离家之后,我爱上了周国平的文字。在一个人的时候,拿出他的书,在异乡的一个小角落不慌不忙地读着。他曾描写了一段远离妻女住在南极的经历。一次偶然邂逅泰戈尔的诗集,他便觉得如同他乡遇故知,欣喜不已。在远离家乡与亲人时,他意外地在异乡经历了灵魂的重逢,于是内心平和,摆脱了肉体的孤独。我常感动于这个小故事,一个百年前的印度老人与一位中国哲学家,竟成了他乡的故知。那些看不见的或并非与生俱来的灵魂的亲缘关系,让异乡人重拾来自故乡的温暖关怀,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我也有一个来自故乡叫泰戈尔的亲人吗?
漫步街头,我仍是一个异乡人。我从不知道每次同我擦身而过的是否是未曾谋面的亲人,而下一个街角过后是否便是我未曾谋面的故乡。也许有母亲在的小城正是故乡最初的模样。当小城不再能庇护我时,我便得另寻故乡。我永远无法描述故乡最清晰的样子。我知道它在我的期待中,在每一个能让我感受到归属感的角落里,遥远而又真切,等待着一个独在异乡的孩子。孤独的等待是苦涩的,时日漫长,方向中断,可每每夜深人静时,我重又生发出对故乡的期许,并循着那些隐秘的联系,一步步向前走。
泰戈尔在看不见的故乡等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