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宁卖祖公田,不卖祖公言”。我们姐弟在赣南下垄钨矿长大,会说一口流利的上犹客家话,只有外出时说普通话。但是,不论场合见到母亲,都会孝顺的叫声:“姆”(谐音牟)。
“姆”,据汉语大辞典注释,古代对中年妇女的称呼。这说明在古代“姆”不一定指母亲,可以指关系比较疏的女性。客家人管母亲叫“姆”,听起来感觉有些疏远,相传可避免母子相克,能给子女带来好运,消病去灾健康成长。
“姆”说外婆信佛,初一十五拜观音。恰巧在1934年八月初一生下她,便叫观音姑,求菩萨保佑。但因家境贫寒,“姆”被送到上犹念坑孔家当童养媳。挑水、扫地、洗碗、斫柴、放牛、打猪草,从早累到晚,没有上过一天学堂。穿草鞋着烂衫,冷饭菜不脱餐,遭受打骂虐待,只有忍气吞声自叹命苦。
1950年新中国公布施行的第一部法律《婚姻法》,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我姆在外婆的陪同下,不顾婆家的阻拦,走进妇联的大门,解除童养媳婚约,获取婚姻的自由。1952年冬,经人介绍,“姆”与父亲在上犹中稍结婚,书写姓名郭世莲。遂招入扬眉寺钨矿(下垄钨矿前身),因不识字,在矿医院做清洁工,后当托儿所保育员。1964年9月,被矿里精简下放为家属工,一直留用1984年(满50岁)离岗。在党的惠民政策照耀下,2011年9月,“姆”以小集体工身份缴纳1万元,参加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并办理退休每月领取养老金,怡然自乐地安享晚年。
“姆”是称职的家庭主妇。过去除上班外,还要开荒种菜,养鸡喂猪,砍柴做饭,洗洗涮涮,忙里忙外,悉心服侍全家老少。我印象最深的是,奶奶在我家生活33年,眼睛生翳,如厕不便,姆清晨早起,就拧倒便桶,清洁后物归原位。矿山冬冷春寒,姆早晚铲好火笼,亲手送到奶奶的床前。一天深夜,奶奶尿路感染小便胀痛,姆二话没说连忙背起,赶往几里外的矿住院部治疗。
“姆”勤劳能干地包揽一切家务,也包揽了对子女无微不至的关爱,在那经济条件困难的年月,我姐弟四人穿的毛衣和布鞋,都是姆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记得在1972年初春,我离家去20里外的平案脑读高中时,姆紧缩家中的生活开支,拿出节省的钱来到矿区贸易公司柜台,挑选购卖了几支时尚的藏青色毛线,回家后用手一指一指比对着为我丈量尺寸。姆守着昏黄的灯下,双手舞动着织针,一来一回重复不停,将爱意注入密实的针脚。临行我穿上“姆”亲手织就的毛衣,一股暖流充盈心田。“慈母衣让游子愧,寸草怎报三春晖”,转过身我暗流泪,坚信孝心的轮回。
“姆”像家中的风水树,庇护着树荫所及的每一寸地方。她含辛茹苦养大了我们姐弟四个,我们结婚了,她又帮助带孩子。如今孙子、孙女们都大学毕业了,相继落户杭州、金华、南昌等城市,开枝散叶,重孙辈出。春节过年,阖家团圆,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姆”年过八十三了,灰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满脸的皱纹,浑浊的双眼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在2016年元月25日,寿年93岁的父亲脑梗去世,“姆”她很难过、很伤心。毕竟这两位老人执子之手,相濡以沫,一起走过了六十四个春夏秋冬。我们姐弟变着法子,尽力安慰和陪伴姆。我是长子,又在身边,更多的时间侍奉姆,颐养天年。
一是当“煮夫”。姆嘴里只剩下两颗门牙,稍微有点硬的食物咀嚼,半天也难以下咽。我烧菜做饭偏软,荤素搭配换花样,常包饺子、炖汤蒸蛋,让姆吃得动,咬得烂,合口味又营养。
二是学“医生”。姆年迈体弱有高血压、冠心病。我备齐家庭药箱药品,督促她按时、按剂量服药,出门随身带好救心丸。察觉那不舒服,带去医院就诊,当挂吊瓶输液,值守在她身旁。
三是做“听众”。姆人老话多爱啰嗦,固执己见。譬如每次煮饭,你刚刚放好水,她却要伸手进饭煲,认定水漫过手背就行。否则“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任你耳朵听出了茧子。素菜稍清淡,她说没放盐,边吃着边数落,喋喋不休。孝顺贵在顺心。只要姆高兴,就是再不情愿,也要耐着性子听。
慈鸦尚反哺,羊羔犹跪乳。“姆”相信我,儿子自有儿子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