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四月,阳光就变得泼辣起来。
蜜蜂和蝴蝶有些迷糊了,连嗡嗡的声音都带上鼻音,让人昏沉欲睡。让之沉醉的花蕊,怎么就一闪而逝了呢。三两只蜜蜂,颤抖着薄纱般的翅膀,在门楣上,柴火边,树杈里,试探着寻找属于它们的旧味,而轻盈的蝴蝶,张开如蚌的花翅,在那些青草深处残存的小花上,忘情地栖息。
花褪残红青杏小。黑瘦的枝条,一树新绿。那些隐藏在嫩绿中的小青果,一枚枚地在四月的风里膨胀着,小果顶端几溜长长触须,也将随春而去。屋前屋后的绿色里,不知道藏着多少这样的小果。只有等到五月才初显端倪。树底下几枚长而细的草,摇曳成一地的光斑。在小草顶上爬行的乌泡,红红地在招摇它的果实。一垒垒成宝塔的乌泡,遮掩了它藏在绿色中的暗器。四月的乡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味道,甜蜜而又迷幻,清凉而又醇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想了好长时间,才想起了一个词:奶香。四月是一个孕育的季节,在这奶香的世界里,蓬勃着绿色的生命。
四月的天空灵动而活泼。一片片白云从绿色里钻出来,在湛蓝的天幕上荡漾,从南往北或者从北往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进了绿色中,隐藏起来。只有那些黑色如小标点一样的小鸟,如弹弓弹出的小石子,从眼前的天边一闪而逝,然后绿色中就有了高低长短不一的鸣叫。在这个时候,找一片草地,躺下,看天,好像一个锅底,四周的肥肥的绿色,一团团围住那锅底,难怪有苍穹这个美丽的词语。一扇一扇的鸟群在天空自由翱翔,好像锅底的火星贼子,瞬间就看不到了。
蒲公英小小的花,散落地立在绿毯上,毛茸茸的触须伸得那么长,远远看去,那些小花,其实只是衬托绿色的。我好像听到四月的阳光嗡嗡的声音。蒲公英的白絮,忽然间,就蹦了出来,一个弧形,如降落伞般稳稳地溶入草地里。蔷薇倒像是彩纸扎的,一圈圈的淡红色的边沿,大朵大朵的花,好像枝条上绿色的叶子,喘息出来的,那样的夸张,又是那样的脆弱。还有一根枝条上结满一串串的苦参,总是炸开绿色,冒出白色,那是一滴从绿色中渗出的浆汁。
陌上春深草葱茏。露水在草尖,轻轻地挂着,那摇摇欲坠的晶莹,一阵微风,那些露水沙沙地落在草丛里,声音清脆、悦耳,如天籁之音。在田埂上,一头牛喀嚓喀嚓地吃着青草,然后抬起头,看看远方,又好像侧耳听听山林的声音。绿油油的草,已经半人多高,草丛里有洒落的种子,纤细地伸出细长的茎,在顶端如一个弯曲的小手指,好像要抓住即将远去的春,空落落的半圈,隔了几天,又长出了几匝圈子。四月湿润润的,池塘里的、田地里的水满了,树干上,花瓣里,草尖上,叶沟里,那些毛茸茸的水,滋润着满世界的绿色。
四月绿肥红瘦,山峦叠翠,处处芳菲尽染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