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久违的冬雨,终将盘桓多日的严寒驱走。随着气温的回升,暖暖的年味也就在家乡弥漫开了。
进入腊月廿四,乡亲们就开始忙碌着:置办年货、打扫卫生(家乡叫“扫屋”)、做年糕…… 处处是欢乐祥和的景象。当那种带着粽叶清香的甜甜味儿,在村子里飘荡时,不看也知道,年糕已做好了。
家乡的年糕,按我们一直沿袭的客家话叫“年乙{音}”,是用自产的大糯米粉和蔗糖混和制成。通常有两种,其一,我们方言叫“大乙”的,也称“熟坨”,就是直接把糯米粉加适量水和好,分捏成巴掌大小的薄块,然后投进熬着糖水的锅里煮熟搅拌均匀成糊状,然后盛放在小盆子里;另一种“小乙”,也叫“生蒸”,是用煮开的蔗糖水拌糯米粉揉成坨,再捏作一个个小方形薄块,包上粽叶或芭蕉叶后,放进锅里用高温蒸炊一两个钟头而成。
小时候,我盼望新年到,除了有新衣穿,有利市拿的原因外,最主要的是过年天天有“年乙”吃,能解久盼的嘴馋,可填平时空瘪的胃。
我的童年时代,正是物质生活最缺乏的年代。平时,不要说是干饭,就连稀粥也难以维持,一日三餐脱不了吃厌的红薯。只有到新年,母亲才把收藏多日的生产队分给的少许糯米拿出来,用限量供应凭票购买的一两市斤蔗糖作配料,做了屈指可数的一些“小乙”。被母亲视作宝贝,只留作春节期间走亲戚时用,我们几兄妹大多时候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些货真价实的“年乙”,馋涎欲滴。但很难得到她老人家的开恩赏赐,只能等到全部的亲戚走完了,才可以一饱口福。不过,母亲做出那种特好吃的“乙”,已被掉包了,我们只是无限的惋惜。母亲为了解我们的嘴馋,别出心裁地用木薯粉加经冬季几个风干水分而变甜的煮熟了的红薯肉混合,放入少许米粉和糖,做出的“混合乙”。这种“乙”吃起来有一种木薯红薯味道,但那种独特的清甜,也让我们满足了。
小时候出于好奇,也为了满足嗅觉。每逢母亲做“年乙”时,我都守在旁边看。她做的每一步骤,我早已熟记心里。虽然,每家做法差不多,不过,心灵手巧的母亲,做出的除了甜淡适宜外,每一只“小乙”都是熟透的,不像我婶和其他人家做的,尽管高温蒸炊了很长时间,中间还是夹生,既影响口感,也留不了较长时间。我母亲私底下对我说,这里的关键是和米粉时要加几个放入糖液里煮透的熟坨。多年以后,我成了家,妻子有一手做“年乙”的手艺,也得益我母亲的秘诀。
家乡的“年乙”,那种和糖一起煮熟的“大乙”,一般用作拜祭祖先用,装“供”是从除夕夜开始,一直供奉到正月初五才能收。“小乙”当作走亲戚时的礼品。不过,亲戚间,也不全拿,只是象征性地拿出几个进行互换,走了几家,那些“乙”就分不出是谁家的。因我母亲做的特好,亲戚们都喜欢收藏。
今天,我们的家乡越来越富足了,做“年乙”的材料也不愁。即使不耕田种地的,那种糯米蔗糖也满街满市的,肯花钱就可以买到。可是由于生活条件好了,荤腥不缺,大鱼大肉吃多了,对于这种甜腻的“年乙”也就失去了兴趣。特别我们的儿女,他们也对这种流传下来的过年食品也不肖一顾。尽管制作精美可口,也激发不了他们的食欲,亲戚们也不感兴趣,只是当作一种习俗看待,带去又原封不动带回。常常留到发霉变质也吃不完。每每回想起我们童年时代,对“年乙”那种渴求的心情,心里总不是滋味。
好在家乡的“年乙”这种应节的独特食品,还在继续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