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母亲河叫羊肠河,因了河身酷似弯弯曲曲的羊肠而得名。多少年来,尽管大自然疯狂报复人类,然母亲河始终滚动着故乡人的血脉,碰击着干涸和断流,飞溅着剔透和润泽……
其实,羊肠河的水也曾有过冰凉的时候,凉得几乎让来羊肠河畔做客的外来人心冷。
张家贵客进门,原来是一门老亲的新婚夫妇按当地习俗前来走动。寒暄完毕,主人虚晃一枪拨马便走,且久不回来。尴尬而归的客人心里明白,不是主人不认亲,而是家里无分银,管不起一顿体面的饭菜,只好三十六计“躲”为上。
李家请木匠打材。吃饭时为阻止孩子上炕,大人哄孩子说等木匠吃完,一定把剩下的炒鸡蛋给你吃。结果,孩子一直把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炕桌上摆放的唯一一盘炒鸡蛋。当木匠把最后一点蛋也填进嘴里的时候,孩子“哇”的一声哭了:“你咋把鸡蛋都给我吃了?”
年轻后生与女方打完“对光”后要去女方家看望。穷日子有个穷规矩,新上门的未来女婿将来能否顶门过日子,就看吃饭时离桌子远近。倘坐在伸直胳膊才勉强夹着菜的位置,将来一定有出息;万一紧贴桌子就坐,则被视为“欺桌”,婚事成否难以料定。
贫穷创作出来的这些酸楚楚的故事,使故乡人不堪回首。终于,伴随着羊肠河水的咆哮,他们穷则思变。于是,修引洪干渠、机翻耕地、科学种田……尽管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落地摔八瓣地劳作,终因一条腿走路,单打一种庄稼,脱贫致富非常缓慢。市场经济大潮涌进羊肠河,故乡人学会了瞅着市场撒种子,他们破天荒地往垄沟沟里撒比粮食还值钱的东西,并和外乡人签合同,搞起了订单农业,收入成倍增长。
党的富民政策就像温暖的春风,吹热了羊肠河水,连同羊肠河人的心。人均收入数千元、粮食总产超亿斤,把家乡推上全市第一产粮大镇的宝座。故乡人好说这样一句话,亲戚再近,不经常走动,那不是两旁事人吗?院子再大,没人稀得进来,蒿子还不得房檐来深吗?钱大气粗的羊肠河人,正在用羊肠河的流水声迎接四面八方乃至天南地北客。凉水温成热水、不管饭也把你送出三里地早已不再是家乡人待客的口头禅。他们大方好客,讲究交际,喜欢攀高结贵。面对纷至沓来的盈门贵客,他们用山珍海味、当地土特尽情招待。嫌在家里不气派,用电话打来出租汽车进镇或干脆上哈达街,即赤峰城找酒馆饭店渐成时尚,“多大个事儿”已成家乡人应对外来客因盛情而过意不去的通用语。当然,精明的家乡人也不白给,一顿饭往往换来了深厚的情谊和求之若渴的信息,换来运气亨通和滚滚财源。傻吃愣造的赔本买卖,他们不做。
庄稼人过日子,少不了客来客去。过去故乡穷,穷得就像焦渴的河滩没有一滴水;现在故乡富,富得好比羊肠河里淌金子。当客来客去把羊肠河畔踏成一片热土的时候,善于饮水思源的故乡人纷纷沿羊肠河向上游寻觅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