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斜阳滑入狭窄老屋,灶中的火如一尾安详游弋的鱼,闪动着幸福温暖的光芒。
我缄默着坐在灶边,看火哧哧地舔着造底。那一点火星倏忽变成激动的明黄色,在空气中如猛虎一般掀起烫人的气流。母亲拿出碗碟,笑容温暖得像杯中的开水:“鱼汤马上就好了,闻闻多香啊。”
我笑着应答:“可我都要饿死了。”少顷,她终于将这斑斓绽放放于桌上。我迫切地拿起筷子,如饿狼一般吞咽起来——“小心刺,别扎着。”母亲明媚如白昼的眸子折射着斑驳的光;“我给你挑刺吧,你只管吃好了。”
于是母亲夹起一块细嫩的鱼肉,半眯着眼柔柔地吹着,轻轻地将其一分为二,又用指甲将刺缓缓抽离。夹着肉的筷子伸入我的碗中,随即转入汤盆,重复着吹、分、抽离这几个简单动作。投下的苍穹之光,被雕花窗棂切割出一个阴暗三角区。
梦里思大漠,花时别渭城。三角区在墙上显得气势恢弘——“妈,别这样了,我都十四了。”“那也是个孩子......”终究没有说下去。母亲垂下头用双手无力地支撑着,手肘与坚硬的木桌相碰,双眼中散射的黯淡犹如天边被吞噬的如血残阳,垂下的发丝掩盖不住那声轻微的长叹。
可我分明注意到了她手上赫然的红斑,脑海中那团激动的火再次浮现:“你的手......”我不免有些惶恐。“没事没事,刚刚被烫了一下而已。”母亲闪烁其词,却将手不安地缩回。我的心仿佛被钝物重击,只剩下灼烧般切肤的浓裂痛感。窗外暮色苍苍,烟波荡荡,秋雨潇潇中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鱼汤忽然没有了滋味,火焰让我闻到了母爱的味道。“只要你吃好,妈也知足了......”母亲看着我缓言道。而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将一块肉探入她的碗中。母亲抬起头,金色光晕渲染开来,脸上满是质朴到简陋的幸福。三角形的阴霾已成云烟,笑靥在鱼汤升腾起的氤氲中笼上水汽,“你长大了......”
那碗鱼汤,那顿晚饭,那种滋味。那团火焰有其专属的香气,而鱼汤的滋味犹如琴弦弥留的余音,在我心中久久不散。而母亲正是那团火焰,照亮了内心的逼仄,让我的心灵再次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