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从一颗果实里慢慢踱过。
花萼落地。
果实丰腴。
而我,也要褪却一身人间烟火。左一件丢弃,右一件剥落。自己的,别人的,战争的,和平的。如今,我的鞋子化成两只不安分的小狗,带着我,离开日益残破的故园。携肥硕晨曦,伴嶙峋残阳,让异乡风雨,洗却经久的麻木与混沌。
走一趟陌生的街。
灯笼妩媚。睁着妖艳的眼。
老木门油漆脱落,幻成祖母沧桑的脸。
石板路上,青苔潜滋暗长。
行人迤逦。撑伞的人,都有一张面目模糊的脸。雨水空濛。一些人的名字晶莹剔透,从树叶上,屋檐下,油纸伞下,眼睫上,一滴滴融化,融化。是的,你亲眼看见一个又一个名字,坚硬的,柔软的,俏丽的,丑陋的,一颗一颗。
在雨里融化。
在一座老街,一座老街陌生的雨里。
它留下的印痕,在你身后,如泪珠,如露珠,如珍珠,洇染成斑驳一片。
酒幌招摇。歌女琴声如诉。
品红酒。和相爱的人说甜言蜜语。
灌白酒。唱一嗓子火辣辣的情歌,赠给路过的人听。
啜黄酒。静默成一幅色泽明艳的油画。画里,你是唯一的主角。
饮清茶。听一曲古筝,弹拨心中隐秘的情愫,仿佛一只孤独的蜻蜓,撞击黄昏浩渺的虚空。
老街上的风吹呀吹。
吹我的四肢成柔媚的垂杨柳。吹我的心脏成慈悯的红色果实。吹我的前尘往事,成檐角悠扬的风铃,成疾速掠过的鸟影,成一株静默的花树。
老街的风有情。它送来一篮欢笑,一篮幽静,里面盛载着美好的礼物,枝叶葳蕤,含情带笑:婴儿的啼哭,打开黎明的门扉。老人白发飘拂,整个世界栖落在内,湮灭了爱恨情仇。少女的青丝,在风中,颤颤悠悠,将整座老街撩拨得微微摇曳。
一些光阴从果实里慢慢踱过。
仿佛——
我从一座陌生的老街走过。如今,我花萼落地,果实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