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经典散文
行船,就是利用人力操纵船只在河道中行驶。水乡地区河道纵横,生活在这里的人个个都会行船。
过去,种田的人家家家都有一条船。那时的船全是木质的,水泥船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才有的。普通人家用的大都是载重六七千斤的船,每年秋后,在船上苫起棚子,一家人就将船行到苏南去替人家做工或者是做小生意。第二年春天再回来种田。贫苦的人家也都有一条破旧的小木船,那种船在家乡种田还勉强能用用,如果带着家小上江南就要一边行船一边刮水了。那种人家到江南又没有本钱做生意,不是拾荒就是讨饭。从苏北到苏南要有好几百里的路程,行船用的工具主要是桨和橹。在家中行船下田,因为距离不远,一般都是用篙子。因此,用篙子撑船就是一种常用的最原始的短距离行船方式。可能在很早以前还不曾有船的时候,人类就是用篙子去移动竹排和木伐的。
农忙的时候,每天清晨,下田的人就拿着篙子奔向泊在河边的自家船。田离庄子不远的人家,中午还要把船撑回来吃饭,只是带上一些当天要用到的农具,田离庄子远的人家就不同了,他们下田就好像是搬家,要带在家里煮好了的中午饭,没人在家照看孩子的年轻夫妇还要带上吃奶的婴儿,他们要带上一个洗澡用的木桶,在里面铺一把草,让孩子睡在里面,再在上面撑一把油布伞。他们要到天黑才能回家,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虽然男的女的都会撑船,但在我们那里撑船都是男人撑得多。听说兴化附近有个地方,夫妻两个下田,大都是女的撑船,男人则坐在船头悠闲地抽着烟。那里有句顺口溜:“兴化东门何家垛,女将撑船男将坐”。
撑船是一项体力活,同时又是一项技术活,一支篙子在手上既要通过它用力使船前进,又要利用它掌握船的方向。每向河里插一篙子都是有讲究的,要根据风向、水流和船的行进状态决定下篙子的角度。撑惯了船的老手,船在河面上能始终保持一条直线向前窜,船头下面能听到“呼呼”的水声。刚刚学会撑船的人,往往很难控制船的前进方向,一会儿斜到那边,一会儿又歪到这边,老走S形,多费了力气,船速还不快。至于那些开始学撑船的人,情况就更糟糕了,他们拿着篙子不知道往那儿用力,船在在河中转圈的现象都有可能发生。种田人家,女人们撑船的本领也并不比男人差。罱河泥时大都是男人罱泥女人“拿船”,“拿船”的人只凭一根篙子,既要顶住罱子在河里推进时产生的反向力,又要使船在河中缓慢地向前移动。
篙子的根部大都要安上一个铁钻,钻的形状根据用途不同分好几种。普通的撑船用的篙子,篙钻的形状是个U形叉,主要目的是为了篙子在河底不打滑,又不至于陷得过深。有一种L形的篙钻,主要是用于钩住岸边的建筑物将船停下来,那种篙子俗名叫“挽篙”,种田时不大用得到,只有出远门时才用。还有一种篙钻是一根圆锥形的铁棒,叫“独钻”,将那种篙子深深地插入河底,停船的时候就将船系在篙子上,篙子就当锚。
时至今日,年轻的人中会撑船的已经不多了,主要是因为这些年来农村中的路、桥建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除了装运粮食和肥料也就不大需要用农船了,即便用船也大都是用机动的挂桨船。不过,篙子作为一种辅助的行船工具还在用,就连载重几百吨的铁船上也都备着一、两根大篙子。
划桨和摇橹是出远门时常用的行船方式。划桨,又称趟桨,在我们那里习惯叫“挖桨”。在载重不足一吨的小木船上,一个人用两只手同时划两把桨,两根桨桩对称地插在船两旁的船帮子上。稍大些的船就必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同时划。后面的那把桨叫“头桨”,划头桨的人必须是弄船的老手,因为他要兼作舵工。插在前面的那把桨叫“二桨”,划二桨的人只管用力划,不管船的行进方向,因而,女人和半桩子的伢儿也能划。过去举家上江南谋生时,十岁左右的孩子就能帮大人行船,有时因为个子太矮,每划一桨都踮起脚掌,因为那样才能将桨柄举高使桨头子划到水。划桨与撑船相比人的感觉要舒服得多,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划桨的人会觉得身上很暖和,不像撑船那样篙子冻得手都抓不住。还有在那些深不及底的大江大湖中,假使风不大,划桨的人得力,也能顺利地渡过去。儿时,年年都跟父母上江南,记得我家用的是一条载重一万多斤的大木船,每次过长江时都是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划过去的。摇橹的感觉比划桨还要更舒服一些,因为它不像划桨那样老是弓着腰,在小木船上架一支小橹,如果风不大又不是逆水,一个人慢慢摇速度也挺快,遇到逆风逆水时就要加一个人帮忙,那个帮忙的`人就叫“吊橹帮”。过去,载重几十吨的大木船上也用大橹,那种船行船主要是靠蓬帆,没风的时候就二。三个人摇一支大橹,同时还要有人在前面带篙。
在河边上有纤路的河道中行船,拉纤是再好不过的行船方式。所谓“纤路”,就是河边上没有树木,有一条光滑的人行道,遇到有河口的交叉处必有小桥连接。京杭大运河苏南段的纤路最高级,那条河是历代帝王下江南时必经之路,又是南方向京城运送糟米主要通道,在那条河上拉纤能连走好几个小时都不需要上船。大部分河道上都没有纤路,不是河边上长着树木就是没多远就有一个河口。拉纤用的纤绳都是用的有小指粗的麻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那里都把纤绳叫“弹子”。纤绳头上系一块用竹片做成的纤板,拉纤的人就用胸部顶着纤板往前用力。有时候,船是重载,又遇到顶风逆流,拉纤的人就要弓着腰,一步一叩首。夫妻两个弄一条船,大都是男的上岸拉纤,女的在船上用木桨“拿舵”,如果船上有半大的孩子也会被叫上岸去助一把力。拉一天纤的人,晚上睡下来连翻身都会觉得很吃力。有句俗语说:“三世不孝母,行船、打铁、磨豆腐”说的就是行船的艰辛。
行顺风船是船民们最惬意的事。船上都备有简易的蓬帆,扯起蓬来“朗风”,只要一个人“拿舵”,不要化多少力气,一天能行好几十里路。不过那种好事不大容易碰到。他们在行顶风船时会自我调侃,把逆风叫“进财风”,还有一个顺口溜说“得时当头顶,倒霉遇顺风”。
“行船走马三分命”,说的是行船不但辛苦劳累,而且也很危险。解放前,每年都会有好几条逃荒船在长江中“失江”,导致一家老小葬身鱼腹。在平时行船、过闸时也常常因为碰撞经常发生船民死、伤和溺水的安全事故。过去的船闸,很少有像现在的套闸,有时上、下游有尺把高的水位差,冒险过闸的小船,在激流中翻、沉的现象屡见不鲜。记得那时江阴城里有一座船闸,上江南的船必须经过那座闸才能到无锡,过闸时都是乘江水涨潮时顺流而下,因为闸是建在一个急弯上,闸门又不宽,两边都是块石驳岸,因此,过那座闸就像是过“鬼门关”。有一句俗语说:“一篙子一个人家”,就是说过那种闸全靠船工的经验和蛮力,关键时刻的一篙子有时能挽救一条船,挽救一家老小的性命。
现在,靠人力行船的时代已经与我们渐行渐远,如今农村中的年轻人大多数会开机动船,还有不少人学会了开汽车。对于靠人力“行船”的概念也大都相当模糊了。几十年来的沧桑巨变,令人目不暇接,除了运输货物的钢驳大船,小船也一天天地在减少。真想不到,一转眼,中国就进入了车轮滚滚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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