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冬散文

　　天气已入深冬，总觉该写写冬，北方的冬，家乡的冬。

　　北方的冬，删繁就简，素面朝天，就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蜷缩在光阴里，每个毛孔里都蓄满深深的凉意。时间走到这里，就收紧了颜料袋，也把热情降下来。季节跟人一样，都有被冷落之时。

　　冷寂，是家乡冬天的摸样。

　　冷寂，天空就像被风拽着，低沉，内敛。没了天高云淡的格局，没了艳阳高照的闪耀，没了朝雨润晨的清新，没了百鸟争鸣的热闹。它成天唬着个脸，像是谁欠了它二百元似的。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那声音干冷孤独，像呜咽，它的低吟浅唱里，一定蓄着梦，这梦，跟南方有关，遥不可及。我想，它们单薄的翅膀掠过之处，留下的一定是伤感的痕迹。太阳懒散，总斗不过夜。夜把霸道的大口伸向白天，白天短了，夜长了。长了的夜，月亮不喜欢，星星也很少光顾。就连爱散步的人，也都蜗居在家，因为夜空除了黑就是空，寡而无味，确实没什么好看。

　　猛烈了的，是风。总觉，能展现冬天风骨的，要数风了，强劲有力，咄咄逼人，呼呼呼，刷刷刷，有刀的锋利、箭的力度，有狮的狂野、马的迅疾。这风，没经过红花绿草的过滤，没经过百鸟翅膀的'剪裁，粗犷、原始，这性格有棱角，像北方的汉子。南方的风轻柔，像温婉的女子。相比而言，北方的风更具个性，不含糊，不潦草，总是那么任性，也尽兴。就想，如果人能活成风，该多好！可人总归是缩着手脚、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地活着。

　　风再厉害，也不能吹破万物。树便是矗立在风中的勇士，叶尽了，色退了，只有条条筋骨裸露着，像利剑，似信念，吹不破，倒不下。很喜欢驻足在它们面前看着，风一次一次地吹着，它们一次次地对抗着，也断肢，也倾斜，不过，丢掉的都是些毛皮。意志不倒，就倒不下，这是树留给人的一些隐喻吧。很多时候，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寂空、枯枝、劲风，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北方冬天粗犷的气息，可这粗犷里总藏着一些精致，也总舞着一些灵动。

　　梅，是北方冬天宛宛的笑嫣。万木枯萎，百花凋零，唯她俏在花枝，媚在冷里，红着，艳着，任性着。那润如凝脂的花颜，像挂在枝头明艳的小太阳，淡黄的蕊，吐着蛇般的小星子，似燃烧着的火焰，带给人们温暖与希望。张张笑脸，朵朵笑容，是对冬天最好的慰藉。家乡的冬里，梅花并不多，但只要你循着它的馨香，是一定能够窥得到她的芳容的。

　　闻到花香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她特立独行的美艳，一定让林浦怀恋了一生。也想到了“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她清丽脱俗的气质，定然也让王冕记挂心间。有这样的她守着，家乡的冬天，会软许多。

　　雪，是冬天的精灵。风收住了阵脚，树停止了摇动，天空忽而就阔达起来，雪，纷纷扬扬款款而落，无声也无息。踮着脚尖，迈着碎步，落下、升起。落在树上，树就白了；落在房屋上，房屋就白了。白，掩盖了灰，也掩盖了脏。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白，是上天赐给大地的羽衣，也是自然献给家乡的哈达。

　　当小城被白包裹起来的时候，我触摸到了季节的脉搏，匀称而舒缓，那一定是雪花落地的声音。寂静是产生禅意的温床，我看到禅意正从干净里一点点地晕开。这禅意，我喜欢。喜欢的何止我一个？张岱也喜欢，这样人鸟声俱绝之境，去湖心亭看雪最好！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铺毡而坐，拥毳衣炉火，观雪、独酌，张岱心中升起的一定是袅袅的禅意。是孤独了些，赏雪适合一个人，冬天也适合一个人。

　　如果在北方的冷寂里，张岱会不会去赏雪？定会的，心中种着诗意的人，一有机会就会让诗意开花。雪，总归是下给诗意之人的。如果张岱是坐在我家乡的湖上赏雪，那么家乡的冬天也一定会特有诗的味道了吧？

　　家乡的冬天，是要有雪的，如若没了几场雪，那真是季节的败笔。家乡很争气，不论迟早，总会有雪下的，这会让温婉的江南生出丝丝妒意。

　　不下雪的时候，我在教室里上课。窗外，北风呼啸，敲打着玻璃；室内，五十张纯真的面孔，围拢了一屋的温暖。在温暖里，我讲课，他们听课；我讲冬天，他们写冬天。传道授业解惑，是我这个冬天的主题。当又一次雪花飘落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幸福的绽放，那些绽放，让我的冬天有了温度。

　　双休日，我就蜗居在家。居家小妇人般，打扫、洗衣、做饭，也熬一锅一锅的粥喝，炖一款一款的汤尝。也学做几样小菜，跟先生一起喝酒、聊天、品生活。黄昏的时候，拥毯赖沙发，看一些都市泡沫剧。更多的时候是，沏一杯茶，捧一本书，在文字里搬把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让思想顺着文字的风驰骋着。在江南的烟雨里，人们总会想起那个弹奏琵琶的女子，而此时，在家乡的小城，在玻璃窗户里，有一颗细腻的心，在盘算着日月，在腌制着烟火。

　　曾羡慕江南冬天的秀山绿水，也曾羡慕东北冬天的冰雕玉砌，可感觉江南的太软，东北的太硬，而昆明四季如春也太过单一，只有北方，四季分明，季节交替明显，春暖、夏热、秋凉，冬寒。一年之中，能明显地感受二十四节气的性格，我的家乡算是一个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推门下楼，循着冬天的气息，走进冬天，一直走到季节的最深处。在那纵横交错的脉经之处，感受着它从骨头里开出的冷意和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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