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作家鱼在洋先生来家做客,宽敞客厅古乐悠扬,《平沙落雁》《广陵散》耳畔飘荡,品茗,赏画,吸烟,闲聊,在我看来已经很惬意的了。适逢乔迁新居不久,正面是两个人合力方能搬动的大屏幕彩电,方正的茶几足有两三个平米,窗帘从天花板直拖到地面,顶灯五颜六色一片通明,那个阔呀,颇有几分得意。先生却说,我们文人,宁可不要客厅也得弄个书房,有朋来聚,书房里品文论道那才叫个爽……
我一向邋遢,书哪儿看哪儿扔,沙发上木凳上柜子上随处可见,茶几餐桌床上到处都是,好在妻贤惠,心里老大不喜欢,嘴上唠叨,整一整摞起来马到书桌上也就算了,哪管书页上折得记号,更不留意书签夹得位置,时常弄得我忘了看到哪一章节,只得从头再来,一本《基督山伯爵》正月看起,直到年关也没收场。每到州城省城,逛的最多的地方要数书店,总有几本书伴随一路回家,往那儿一放,几年里不曾再翻一页,尘封在角落里,任你什么世界名著诺奖获得者。
书渐渐多起来。乡下运来的那只书柜在阳台上搁置了好几年,之所以置放室外,倒不是屋宇逼仄,式样确实太土气,与整个空间不搭调。架上不曾空洞,分门别类保持着老屋时的摆放,无非是金圣叹批注线装本《三国演义》、三言二刻、《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还有《幼学琼林》《东周列国故事》,好多是父亲心爱的读物,那年都随我一起进城了。租房住那阵子,这个柜子是放在醒目位置的,吉他搁在柜顶,满架的书看上去还真有点儿文人派头,没曾想迁入新居却没了它的位置。但我一刻也没停止过阅读,喜欢看的书放在手头儿,一年甚至翻看三两遍,诸如《三国演义》《福尔摩斯探案集》《古文观止》《芥子园画谱》《读者》,这些书刊长期在沙发扶手上躺着,一有空闲,顺手可以翻几页。
为写作方便,妻在卧室购置了桌子,可我写作大多于午夜时分草稿,灯光的照耀,构思时的苦思冥想,座椅滚珠来回滚动发出的沙沙声,曾招来家人甚至邻居的反感。每临写作,索性独坐客厅,许多文稿是在膝盖上挥就,不知文章是否渗进寒酸味儿。那张桌子从此转移了用途,书、稿纸、刊物越累越高,桌腿压成了罗圈腿。妻又在卧室置办了三开门书柜,让那些林林总总的书籍文稿有了归宿。上部的格挡挤得毫无缝隙,底部也塞得满满的。妻又埋怨说,发表你文章的报纸刊物当废品处理了吧,收到那儿啥使处呢,那些著名作家要是发一篇文章都像你一样收着舍不得扔,那不得买间库房储存呐。我说我不是名作家,发篇稿子容易吗我!
说来惭愧,好多朋友声称要到我创作室看看,猜想我写字绘画的台案一定考究,写作文章的书房窗明几净。熟料笔底飞扬的狂草、勾勒的兰竹是在充满着油烟味儿的餐厅挥洒,那一首首诗词文章是在客厅里成就。妻到现在还在抱怨,后悔卧室里不该支张桌子让几案堆积如山狼藉一片。
要说的是,我创作的灵感来自斗室,心灵在这里休憩,这个书房兼卧室的小屋,是生活的源泉,生命的温暖,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