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曲一直在灵魂深处久久地弹奏着,缠缠绵绵;乡恋情也总是在心头萦萦地环绕着,沉沉迷迷。闯入闹市后从未迷失过回乡的路,更从未放弃过重回故里的愿望;我真想在这个隆冬腊月,在乡村里呆着,再见那天空青白,雾雨淡然的风光,再过那晨起耕读暮时暇的田园生活,多好。故乡的冬天,原始的,又是刻骨的。
离市区几十公里的一个乡村,四周有着高低起伏的山丘。在萧杀杀的寒风里,一个偌大的乡村,除了成方成块的农田、错落有致的农舍和一座座柴草堆外,什么也没有。这自然形成的树林、山丘、田园,看上去有点儿枯悴,却又是合乎自然规律、有着原汁原味的容态,是与这个寒冬相适宜的气貌,在世味人情中还飘荡着浓厚的泥土芬芳。
倘若仅仅只是冷,那还算不了什么枯寂,也算不了什么古朴。古朴就在于一个有着上百户人家,沿袭了几十代的村庄,一门的姓氏。村里几乎家家都同根同祖,到处可见没有出五福的人家,攀上亲带上故的人家就更多了;你来我往的,多热闹呀!枯寂就在于不到清明,不到中秋、不到冬至、不到过年,村里几乎看不到人,年青壮力都出外打工挣钱去了。这年头,光靠种田过不上好日子呵。到了冬天,更是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家家门前冷冷清清的,更让这寒冷的天气又增添了寒冷。可即便是孤独的、冷清的,白天几乎见不到人的故乡,我还是喜欢这片曾经生我养我的土地。故乡虽在冬天的寂寞里,但在我的心里依然有着别样的温柔而亲和。
离开越久,心中对故乡的思念就越与日俱增。有时候,还真的想放弃城里的一切,回归故里。也常常的从留恋的梦中醒来,又在记忆的回想中再次入梦。故乡,我在异乡的思念中悄悄走近你,投入你的怀抱。想起故乡,仿佛就看见了温柔的山丘,中规中矩的耕地,翠绿挺拔的庄稼。故乡的山山水水,滔似东坡般的胸怀,水如诗经般的温柔;故乡的四季,景如陶令般的艳丽。我喜欢故乡空气中飘荡的恬淡与安然,钟情故乡土地上的宁静与芬芳,偏爱故乡山丘的庄重与深沉,向往故乡河水的粼粼清澈与波光潋滟……客处异乡,每每望月思乡时,便心生一丝丝惆怅、孤寂与落寞。心,沉重的再也提不起来;背,压上了一个大包袱;额头,缠上了一圈圈薄丝。尤其在经历了沧桑与疲惫之后,更加的思念着故乡。这不是因为我过于太多愁善感,而是对故乡的情总也舍不掉割不断。可我知道,故乡,既不能以沉重与忧伤来审视,也不能以孤独与冷清来思念;这些,都不属于我的故乡。于是,便不想用尘世的庸俗来污染了我的故乡,只在心空明朗的时候去搜寻关于故乡的记忆。
走在异乡的路上,在进入冬天的时空里,看见寒风刮着从树上飘来的枯枝,枯枝顺着风儿游荡着、翻飞着,左跌右撞地滚动着,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奔跑着;风,是它的动力,它在时间中延续,像极了人在旅途中。这些为数不多的枯枝在风中发出洞箫般的音响,凉凉的、薄薄的、丝丝入心。我喜欢这些寒风中的枯枝,它是冬天该有的样子,也是故乡的样子,更是生命适宜的样子。它减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刻意和雕琢,只为真正的原型原态存在着。
故乡的冬夜,高阔的天空挂满星斗,湿冷湿冷的寒气,冻的星星也僵直着眼打着抖擞。白天,温暖柔和的阳光在塘面上闪动,波光粼粼;小树林里最后一批叶子还傲然挺立在枝头,鲜红的、深黄的、墨绿的,组成别具一格的冬景画面。稻桩依然残留在田里,齐扎扎的、从薄薄的冰中伸出,田野显得特别的空旷、辽阔。东北风毫无阻挡地呼啸着,没有了叶子的枝条,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让人产生一种萧索悲凉的感觉,不免缩起脖子、将手拢进袖子。村子里的柴草堆尽管被码得实实在在,还是被吹得翻飞起来;大树强打精神,竭力站稳身子,让自己的枝条和风打闹着,摇晃着。树枝上仅剩的几片黄叶被迫落了焉,这些叶子也象怕冷一样,一片跟着一片向土沟里滚着,向路上行人的脚下滚着。如果你再细细的看看村上有一些枝条,那些不起眼的小一丁点的毛茸茸的嫩芽正跃跃欲试,看着看着,会让你立刻想到了春天,想到了那生机勃勃繁花似锦的日子。
如今,故乡的村里再也见不到儿时躲猫猫用的柴草堆了,村里人再也不用去山岳、埂间砍柴拾草了,再也不用往锅灶堂里填烧秸杆来烧水做饭了。如今的孩子们,大概已经不知道“做人要实心,烧火要空心”这个千古传诵的道理了吧?鸣乎!用柴草烘烤出来的,香味特别地道的山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家家户户袅袅炊烟四起,召唤外出劳作、玩耍的家人回归吃饭的情景再也不存在了。随着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家用电器,沼气、煤气已经日益广泛使用,乡村对柴草的需求已经下降至冰点。随之而来的是家家秋后焚烧秸秆,大气中急剧增加着大量的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和可吸入颗粒,导致雾霾天经久不息。多想,儿时晴空湛蓝的天呀!
故乡,如今早已成为双向八车道的公路了,永远的在版图上消失了。那一座高于一座的祖坟,如今已不复存在。遥想儿时,祖坟给我带来过无限的神秘感,带来过启迪和感悟。祖坟,告诉过我和一个家族命运息息相关的一个个故事。那时,我常常的在祖坟前凝望盘桓,冥思静想,或品味着人生,或长叹短吁着。站在祖坟前,诵读着先人的教诲与叮咛,默念着后人须学做好人,紧随神灵先贤行进。我从这里发现了什么是美,感知了怎样做人才能流芳于后人。这里,有大地的留言,有先辈的警示。我在这里认认真真地研读着,研读先人的成功与失败。读小溪默然的思念,读光阴永久的记忆。这是我初行在田边地头的`食粮,是我暮行梗道的悟语。我从这里得到了过去,看到了未来,找到了灵魂。
寒冬腊月,快过年了。以往每到过年时,村里那热闹的劲儿便熊熊燃烧了起来。记得那时从腊月二十三起,村里开始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弹尘,买年货,贴窗花,挂年画,写春联,蒸年糕……家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小孩子成了大人的跟屁虫,其实就是想解解馋而已。除夕之夜,是家人团聚的时候,也是祭拜先祖的时候。摆供桌、上供品、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一家老少先跪拜接神,再到祖宗牌位前磕头拜年,一派庄重的气氛。祭拜过祖宗后,一家人才围坐在一起,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当午夜交正子,新年钟声敲响时,大人开始给压岁钱了,那是孩子们最高兴的事。在这“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的“三元”时刻,屋内灯火通明,庭院火花灿烂,整个村子上空爆竹声震响天宇,把除夕的热闹气氛推向了最高潮。过了除夕就是大年初一。从初一开始,走亲戚、看朋友,互相拜年。那些天是孩子们最开心玩得最疯的的时候,即使不留心砸碎了饭碗,也不用担心挨父母的打骂了,父母反而连连说着“岁岁平安……”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我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最终离乡读书谋事。每天脚步匆匆,每天都有着该做的事情、该学的东西。生活,从此有了压力,工作的、家庭的、各种各样的压力接踵而来。有时真想回到小时候,回到那没有烦恼的年代,重过那每天都无忧无虑的生活;放纵地在家乡的田野上奔跑,在家乡的小河里嬉戏。真的想呵,再回故乡走一走,看一看;再到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上和自己的骨肉、发小侃一侃,聊一聊;再看一看自然优美的乡村,感受一下满眼的郁郁葱葱,尝一尝甜美的塘水,呼吸一下清新湿润的空气。
一切,都成了回忆;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最初了。只有站在原先的坟岗遗址上行注目礼,站在曾是村头的方位上环视,站在曾是黑土地的中央默默地回味着……整个冬天,上下班时遇见那些寒风中的枯枝,我都会稍停一会,静静地望着。不经然间,在枝头处,突兀地出现一只鸟儿;心头猛然紧凑起来,足够的苍凉,足够的寂寞,足够的怀想。
在这个钢筋水泥搭建的城市里,人人都蜗居着,每天都在吸着汽车尾气,听着喧嚣的吵杂声。在植物异地栽培的现状里,我可怜那些青涩的绿叶,不合时宜的生命热度,一枝一叶风餐露宿,似我一般的颜容寒霜。大冬天的站在这枯木前,伴随着我的就只有这蚀骨的声响了;而我呢,什么也没有。是的,除了对故乡的怀想外,什么也没有。我曾想过,逃离一下这钢筋水泥泛滥的都市。我也曾想过,再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氛围,找回自己阔别已久的恬静和轻松。可一切,都身不由己。
那数九寒天的故乡,有马致远在《天净沙?秋思》中描述的那么孤清吗?有!故乡肯定有着“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般的孤清与宁静。那是一种乡下常见的,有点冷落暗淡的景象;但那也是一种意境,一种原始美。那是乡下常见的“小桥流水人家”的生态环境,一种平和幽雅闲致的景象。小桥幽幽,流水潺潺,炊烟袅袅,还能听到从温暖舒适的农舍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冬日的“哀景”与“乐景”,在故乡随处可见;城里,却什么也没有。
如今,我走出去了,终将再次的走回去。巨变的是沧桑,不变的是乡情、是土地的传人。我做过的一切,无论对与错,只有水稻们小麦们、还有故土,是不会把我抛弃的。忘记我的是他乡,永远忘不了我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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