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鲁中钢城罗汉峪村是一个有着一千六百人的小山村,热爱戏曲的二叔竟然要组织一个剧团。剧团成员都是老年人,平均五十多岁,团长是二叔。刚组建剧团那阵子,父亲给我打电话,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地给我报喜,说回家过年吧,老家可热闹了,有大戏看呢。我想,一群没受过专业训练的老头子,能演什么戏?一天到晚,电视频道都看不全,谁会大冷天在露天去受那个罪?
村里的剧团平常很少演出,农闲时,偶尔演一两场。可是每逢过年,二叔的剧团可忙了,从大年初一开始,剧团一直要演到正月十五。每晚一出戏,一个半小时,如果老是爷们愿意看,随时可以加演一场。
在父亲子七十四岁那年春节,我从北京赶回家过年。到了大年初一,二叔他们果然拉开场子,唱起戏来。我以为二叔他们演戏,不会有几个观众的。哪曾想,离演出还有半个多小时,“观众”就坐满了一操场。他们都是附近四邻八乡的村民,带着家人或来家的亲戚,扛着凳子,抱着马扎早早地等着看戏。二叔他们的架势,颇有(草台班子明星)大腕的派头。
初一晚上,剧团演的是一出搞笑戏,叫西河大鼓《万松山下》。这出戏的情节非常简单,说的是寺庙的和尚贪财,盘剥施主。在盘剥的过程中,发生了一连串的笑话。在剧中,二叔亲自主演廖谷和尚。二叔上场还未开腔,台下已笑得东倒西歪,哎哟哎呀了。原来寺庙和尚的长相就是一副笑料:三角眼,满脸麻子(为了突出效果,二叔把三角眼和麻子画得特夸张),背上一罗锅,走路一步三摇。二叔一开腔,说话结巴(和尚口吃),台下的观众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担心二叔累着,悄悄去后台照顾他。二叔说,尽管去台下看,不碍事的。整个晚上,台下的观众笑声不断,戏的出彩,不亚于赵本山和小沈阳演的小品。
正月里,二叔的剧团演了十几场,观众几乎场场爆满。他们演的剧目,以搞笑剧居多。我印象深刻的有《二子登科》、《王婆卖瓜》、《刘罗锅娶媳妇》等,演员插科打诨,幽默风趣,逗人乐呵,令人绝倒。那些笑料,不知老爹他们从哪儿搜集的。或许,那些让人喷饭的笑料都源于他们的'生活搜集吧。
在十几场戏中,也有几场高雅的戏,比如《墙头记》、《崔莺莺月夜相会》。老头子演生、净、丑也就罢了,可他们连崔莺莺这样的花旦,亦照演不误,真是老牛不嫌丑。没演出《崔莺莺月夜相会》时,我心里打鼓,谁敢演崔莺莺呢。我问老爹,演(女扮男装)“反串”花旦,二叔们能行吗。老爹说,到时你就知道了。到了演出那天,你猜怎么着,演崔莺莺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化妆的时,“化妆师”巧妙地把老爷子额上的皱纹包在行头里。崔莺莺在台上甩水袖,迈碎步,一举一动,有模有样;唱腔运嗓,咿咿呀呀,字正腔圆,有板有眼。老头演花旦,别有风味!
当然,演员们毕竟上年纪了。在演出中,常常有忘词的现象。这时,台上的人,不管是乐手,还是演员,只要能记得词的,都来救场,帮台上的演员唱。台上的演员呢,只顾自己做些动作,动动嘴唇就行了。碰到这种情况,台下的观众安安静静,聚精会神,是绝对不会起哄的。那份理解、那份默契,是相当地令人感动的,农人少闲日,不就是图的一个乐呵吗。
回到家我问二叔,演员的标准化动作,是跟谁学的呢?二叔有些不好意思,说,有的是跟电视和光碟学的,有的是自己揣摩出来的‘本地特产’。
唱大戏,过大年,有二叔的剧团伴着,年味儿十足。二叔的剧团拉了场子,谁还愿意在家整天价儿守着电视呢?大伙凑在一起,图的就是热闹,更何况二叔他们的戏,演得顶呱呱,台下掌声、叫声、喊声连成一片,那份欢乐和温馨,简直就是两个字“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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