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海州,吃板浦,臭鱼烂虾去新浦……”在这首童谣声浪中长大的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这首童谣十分形象地说明了当时家乡人的生活习惯,海州人喜爱穿着打扮,显得气派、漂亮又精神,与之毗邻的板浦人则酷爱大吃大喝,满足自己的馋猫心理,而位与二个小城镇东北方向的新浦人则十分喜爱吃海货。
家乡港城,依山傍海,又河流密布,独特的地形地貌,养育了一方与众不同的子民,孕育出一方独特的地域文化,形成了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地方习惯用语——家乡话。
无论是露珠显耀的早晨,还是红日当空的中午,抑或是星光灿烂的晚上,只要你走进人家大门或者路上相遇,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句:“你吃过了吗”。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成为让外乡人无法理解的话,常常使得他们目瞪口呆,而对家乡人来说却是感到十分亲切又和暖的问候,其含义如同其它地方的“你好”、“你早”一般无二。说它让人感到亲切,是因为如果你没有吃过饭,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坐下便吃,如果你已经吃过了,就可以随便地坐一坐,慢慢地向主人说明自己的来意。但有一种情况下这句话是禁忌使用的,那就是在对方如厕前后,最好不要这样问候。
不仅是问候语与其它地方不同,连家庭成员的有些称谓也让人难以听懂。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家乡就没有爸爸这个称谓。有的地方称谓父亲为爸爸,而有的地方又称为爹,而我的家乡却既不喊爸爸,也不叫爹,父亲被称谓为“我大”,而那个爹字却是父亲的父亲,与奶奶是夫妻关系。所以小时候看样板戏《红灯记》时,一直搞不清李玉和李奶奶以及李铁梅的关系,还误认为是电影配音给搞错了。
由于地处海滨,家乡如同烟雨江南一样,河海相连,沟渠纵横,更有着大面积的如同湖泊一样的芦苇生长地,然然就是一个水乡泽国。广阔的水域,不仅滋生着大量的鱼、虾、蟹,也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水陆两栖的小动物,除了青蛙外,癞蛤蟆就是一个旺族。司空见惯的癞蛤蟆虽然动作比较慢,却爬上了人们的口头禅,形成了许多地方俗语。说某人无法达到目的的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形容人炫耀自己的有:“癞蛤蟆骑黄鼠狼——假充大马队”;比喻皮笑肉不笑的人:“癞蛤蟆吃糖鸡屎——咪咪嘎笑”;阻止别人不再侵扰他人的:“癞蛤蟆爬秤盘——自重”……
在县改市地域管辖之前,灌云县并不属于连云港市的管辖范围,曾经一度隶属于当时的淮阴专区,是淮阴专区地域内最大的一个县,为了夸大自己县,当地人就从地域名称中寻找缘由,并形成一句俗语:“灌云县虽然不大,却管辖着市:大柴市和小柴市(其实是二个自然村名)”。
东临大海,西登伊山,南傍灌河,北依云台山的灌云县,不仅水域宽广,而且有着大大小小共计十一座青山点缀着,原生态的地形,形成高低不一的地貌,也因此而产生了许多相关的民间俗语。由于长期的海风吹、烈日晒,使得地处海岸的燕尾港人的皮肤显得有些黑,即使是明眸皓齿的大姑娘也不例外,于是乎就有了:“燕尾港的姑娘,黑黑进门”,但其意不能够光从字面上来理解,更没有一点点嫌弃当地姑娘的意思,而是在形容当地当时那艰苦的农作生活:早上踏着晨露出门,晚上披星戴月才回家。
说灌云县的山多,定然有着与山相关的地方俗语,有的还带有许多神秘色彩。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善后河,整天波浪滚滚,似一条银白色的巨龙,东流入海,又如同一根晶莹的飘带连接着东陬山和西陬山。传说这两座山是二郎神为了追赶孙悟空留下的二个担子,为了防止被偷盗,二郎神就用神枪各自扎了一枪,结果就在这二座山脚下各自形成了一个无底洞。在西陬山的东南角,曾经有一个叫做黑狗洞的洞穴,传说每次下大雨前,就会有一只黑狗出来狂吠,告知人们天要下大雨了。经验丰富的人每逢收割季节,都会提醒人们:“警惕黑狗出洞”。而与西陬山相距不足十五公里的东陬山,其山脚下也下次一个洞,但不是山洞,而是一口井,当地人称“痒痒井”。这口井一直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盖着,并用铁链子锁着。传说这口井不能够被搅动,否则附近的妇女就会芳心起舞。于是当地人就有一句俗语来比喻女人怀春:“搅了痒痒井——乱了芳心”。
由于靠近大海又河流密布,渔业生产曾经是当地人收入的半壁江山。渔业生产的主要工具是船,在没有机动作为动力的年代里,船的行驶动力来自于樯橹。捕捞期再长,渔民总得有上岸居住的家,而家里房屋又必须有强劲的梁作为支撑。所以樯、梁在当地渔民心目中十分重要。于是在渔民就产生樯梁之心的词语,来形容一个人有抱负、有理想。天长日久,这个本来褒义的词又变成为中性词,形成另一句家乡话:“有了樯梁心,没那樯梁命”。用来比喻某些人有理想也有技术,可命运不好,再拼命努力,也无法实现达到目标。
物以稀为贵,可就有那么些人没有拥有时拼命追求,而一旦得到了反而不去珍惜。当地有个叫做五户庄的村庄,地处在全县的最高点,据说可以西望沭城,鸟瞰南北,就连那大伊山也只能够俯首称臣。乾隆曾经三次烟花三月下扬州,而扬州人则说美女在江南,然而这个位于苏北大地的小小的村庄,却十分出人意料,一个个姑娘都出落得花容月貌,身材窈窕,却又喜爱攀名门望族,农户人家难得娶上她们。当地人就地取材,就有了比喻求而不得俗语:“五户庄的丫头——二眼望”。意思是说:高攀不上,就别拼命争取,只能够用双眼去望望吧。
有的地方俗语与地貌相关,而有的则直接出自地方的名称。与灌云县比邻的灌南县,有一个鱼米之乡的小镇,叫做两岔,它因位处在两条大河汇流入海之处而得名。如果鸟瞰河流的分布,恰似一条巨大的银白色的裤子,放置在苍青翠绿的苏北大地上。为了形容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一位老农突发奇想,带有俏皮的口气说:“裤裆放屁——两岔”,而没有想到的是,它后来却演变出新意,成为了当地的一句俗语。简洁明快地将“你搞反了,为何还在据理力争,不觉得错上加错的事吗”的意思替代。后来又有人借题发挥,形容多此一举的人叫做:“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歇后语,可在我的家乡有着与它共同意思的一句话:“灶膛烧火的叉子——一头热”。无论是夏日炎炎还是白雪皑皑的日子里,在用柴草作为燃料去炒菜做饭的时代,火叉是必不可少的厨房用具,家庭主妇一边要将柴草送进灶膛,一边要用火叉将灶膛里柴草拨开,意在使柴草充分燃烧。熊熊烈火中火叉定然被烧得彤红,而握在手中的一头则一直处在常温的状态下,便于使用。相比之下,要比“剃头匠的担子”更形象逼真一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一日三餐离不开厨房间的煎炸蒸煮,无论老弱妇幼还是健男俏女,对自家的厨房间特别熟悉。每每遇到连日阴雨的`天气,潮湿的柴草就无法正常燃烧,烧火的人常常用一根掏去结的竹竿去吹起助燃,一位乖巧的男孩看到妈妈被搞得灰头土脸,十分狼狈,就拿起擀面杖一头伸进灶膛,小嘴在另一头拼命地吹气,惹得全家哄堂大笑起来,妈妈回头对不懂事的孩子笑道:“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后来竟然成为了形容门外汉的地方俗语。也许是当地人觉得“赶鸭子上架”这句话不好理解,还是看到了狗追鸭子的实际场面,从而感悟出了“狗撵鸭子——呱呱叫”这样话语。
在曾经的年代里,家乡主要靠农业生产来维持生活,谁都希望儿孙满堂,多子多福,安养天年。可就是有人家只能够偶得一个儿女,就再不生育孩子,形成了单传的世家。人们在谈论此事时,为了忌讳独苗的说法,就有人联想到了庙宇前旗杆,一支独立,直指天空,索性就来了句:“庙门前的旗杆——独一根”。
既然以农业生产为主,那么就肯定会产生与之相关的家乡俗语。家乡人一直把田间的泥块叫做“泥坷崀”,而把自己职业又叫做“打泥坷崀的”,往往让外地人听后,一头雾水,如听外语一般。在没有机械化的年代里,打场扬谷都离不开木锨,在玩具匮乏的年代里,儿童特别喜爱玩木锨。满头大汗的大人刚刚丢下木锨去喝口水,一转身的功夫,木锨就会被一边玩耍的孩子拖走,其场景既可气又可笑。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孩子拖着一把大大锨头的木锨,憨态可掬,恰似一只大老鼠在拖动木锨。不知道是哪一位有点墨水的人,触景生情地来了句:“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为一句歇后语,但意思却不是描写原有场景的,是比喻事情才刚刚开始,众多的事务还在后面要处理。
在马克思主义未传播到中国时,唯心主义一直禁锢着人们的思想,一个鬼字始终萦绕在家乡人的脑海,又是又产生了许多与鬼有关的家乡话。一天一个尿急的人,站在人家的坟头上就开始尿尿。另外一个人大笑道:“你站在人家坟头上撒尿,想炽鬼呀”。由于炽与痴是谐音,就演变为:“坟头撒尿——痴鬼”。人们怕鬼,更怕鬼头阎王,但谁都不知道鬼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一年贴春联的时候,一个儿童问家长:“家家户户都贴春联,那阎王殿也贴对联不,也是我们的字写的吗?”一时语塞的家长笑笑说:“呵呵,应该不是吧,应该是小鬼画的符号……”就这样,一句俗语又诞生了:“阎王殿的对联——鬼画符”,其意是形容有些人不认真写字,胡乱瞎写。后来又形容有些人干事不负责,不安理性做事。
沧桑岁月,岁月沧桑。回眸一下家乡的历史,就可以知道家乡话中既有南腔元素,又有北调的氛围的缘故。据说在西汉末年,家乡还是一个蒹霞苍苍的洪荒之地,除了海盗、土匪出没外,几乎没有人烟。由于西汉出现了王莽篡权夺位,追杀刘姓子民,才有了一批刘姓人家隐藏居住。数年后,刘秀光复,建立了东汉王朝,又开始追杀王氏家族,又有一批王氏家人入住。到了明朝,朱元璋为了稳定江山,实行了残酷“赶红蝇”行动,使得许多苏州、扬州等地的人,拖家带口地逃难而来。到了清朝,又有大批山西人被移民开荒,屯田与此,从而形成南北文化汇聚的局面,也形成了与其它地方相近而又独特的家乡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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