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三叔家的炕上多了两只猫,一只是黄色,间着白道,虽小,但骨骼健壮,很有些虎姿。另一只深灰色,杂着不太显眼的黑道,看上去很羸弱,可怜兮兮的。我觉得那只黄猫似乎见过,便问:“三叔,那只黄猫是王欢的吧?”“是啊,王欢早晨送来的”,三叔答道。我忽然记起昨晚的事,我和妻到杨艳家,见她十四岁的儿子王欢正抱着一只小猫在轻抚着。“哪来的猫?”我问。“啊,是这么回事。”快言快语的杨艳抢着道:“是后院二叔家的。可能吃了药死的耗子,老猫死了,丢下三只小猫还没出窝呢,瞅着怪可怜的!其实要它有什么用,王欢非得要,唉,拿这穷犊子真没法!”“咋没用呢?它还能抓耗子呢。再说,你看它多可怜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王欢嘟哝着。
对猫的喜爱我是由来已久。小时候便常渴望有一只猫。有一次我对母亲说:“妈,咱们家也养一只猫吧。”“有什么用?”母亲头也没抬,自顾地洗着衣服:“狗不嫌家贫,猫却不一定养得住。它又馋又脏,再说,猫有九条命……”对母亲的话我始终半信半疑:猫怎么会养不住?至于猫有九条命的说法,我却不知它的出处。但我想:母亲的话总归是有道理的吧!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养一只猫。我看看妻,妻冲我狡狤地一笑。我便对正忙着干活的`杨艳说:“给我也要一只吧。”“没有了,杨壮抱走一只,小贺桥偷去一只。”杨艳答道。妻的目光有些沮丧。这件事只好做罢。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王欢竟将猫给了三叔。我很后悔昨晚为什么不向王欢要这只猫。晚上,妻对我说:“明天你和三叔说把那只黄猫给咱们吧。”“你也喜欢那只黄猫?”“嗯。”“那明天你向三婶要,你们女人家好说话。”“我才不要呢,你不是也喜欢吗,干嘛让我要?”妻翻转身不再理我。谁知我刚睡着,妻又把我推醒了。我有些恼怒:“干什么你?”妻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明天你去向三叔要吧,求求你了。”看着妻乖怜的样子我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得意,便点头答应了妻。其实我早已看出三叔也喜欢猫,我怎能夺人所爱呢!
我还没想好怎么向三叔开口,杨壮的猫也给了三叔,这一下我似乎有了要猫的理由,便试探着向三叔递话:“三叔,养三只猫多麻烦哪,我替你养一只吧。”“不麻烦,一只猫是养,两只猫也是养。”三叔似乎没明白我的意图。我知道他是舍不得。看来三叔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我和妻想得到一只猫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妻曾不只一次对我说:要不咱们就偷着抱一只。我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妻,妻的脸红了起来,扭转身走了,扔下一句:“看你还能挺到什么时候?”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对三婶说:“三婶,把猫给我一只吧,为了猫潘宁连觉也不让我睡好呢。”“瞎说。”妻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做出与她不相干的表情,眼睛看着窗外,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喜欢,就抱一只去。”没想到三婶竟很爽快。我大喜过望,刚要伸手,妻已抢先把那只黄猫抱在了怀里。猫受了惊吓“喵,喵”的叫个不停,三叔有些不舍:“换一只罢。”妻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好换了一只。谁知,这只猫在晚上竟将纱窗撞了个洞跑了回去。三叔将那只小瘦猫递给我:“抱这一只吧,它温驯一些。”我们终于得到了一只猫!
第二天我刚进卖店的门,三叔就对我说:“把那只黄猫也抱走吧,让它们有个伴。”我很奇怪,后来才知道昨晚有人将猫偷走一只,三叔很生气,便决定不养了。就这样我们得到了两只猫。晚上,妻抱着黄猫对我说:“这只归我,那只归你。看你们瘦的倒真像哥俩呢,咯咯……我的天哪!笑死我了。哎,给它们起个名字罢。”妻先叫黄猫“花花”,我则没加思索,叫瘦猫“潘宁”。妻觉得吃了亏,便改叫黄猫“小东”。
妻虽然喜欢猫,却很懒,喂食、洗澡扔猫粪的活全归我,并且常说若不是她提醒我,这猫就得饿死,脏死。你瞧这话儿,多气人。我们买了干鲜海品,每天精心的喂养照料它们。渐渐地猫和我们熟了,每当我们在家时,它们便静静的偎在身边,非常的温驯可人,有时想起母亲的话便不免自言自语:猫怎么会养不住?
晚上九点和早晨四点是它们的世界,它们欢快地追逐着,嬉戏着。杂乱的脚步常把妻弄醒。妻睁开朦胧睡眼骂一句:“该死的小猫子”,便又呼呼睡去。我见有机可乘便用手指轻划妻的脸,妻以为是猫就用手挥来挥去的,这时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妻发觉上了当,便象猫一般敏捷地跳起来骑在我的身上,拳头雨点般落下来,直到我求饶为止。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杨艳和刘艳说猫长了很多,或许是天天见到的缘故吧,我和妻倒并未见它们怎么长大。我只知道刘艳不喜欢猫,说:“猫多埋汰呀!”并且我也经常见她打猫、呵斥猫。我想象不出,看上去那么文静的人打起猫来怎么会毫不手软,凶神恶煞似的。每次我都想阻拦她,但终于没有做。至今想起来我还忍不住地笑。所以她说猫长了,我想也一定是真话,世界上哪有不长的活猫呢?
二零零二年农历六月初九,为琐事我和妻发生争吵,妻的心情很不好。我在刘艳家听到卖店的喇叭里传出妻的歌声,是高胜美的《缘》,很凄惋,让人感到“长风万里送秋雁”的凄凉景象,我不禁潸然泪下。由于我的固执,我们终于没能互相谅解,六月十三,妻走了,走时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妻走后,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每当我回去时它们便围住我“呜呜”地叫个不停,我以为它们饿了,却发现猫食盆还满着。有一天我回去很晚。刚打开大门,它们便一声紧似一声地叫着向我跑来。我不由一阵心酸,赶忙将它们抱在怀里,喃喃地道:可怜的猫,你们也害怕孤独吗!猫似乎越来越懂事了,我喊“潘宁”它们便会跑过来卧在我的胸前用哀伤的眼光望着我,使我在孤独中多少感到一丝慰藉。晚上则卧在我的枕头两边,我感觉它们的呼吸就象妻的一样轻柔。
九天后我因伤害罪身陷囹圄。在看守所的四个多月时间与外面断绝了一切联系。在这段时间里我经常想起妻和猫,也时常自问:猫真的养不住吗?然而,妻终于没有来。十二月二十八日,我被送到盘锦监狱服刑。我迫不及待地给刘艳写信问询妻及猫的下落。回信说:猫送人了吧,我也不知道。另云:前些时妻去她那里打探我的消息,说她非常想我,想看看我。这是半年多来我所得到的关于妻和猫的全部消息。我不敢想象将来出狱后是否有勇气去追寻猫的踪迹,只是做着各种猜测:或许已落了人家了吧!或许正流浪它乡呢吧!或许还记得我……
总之,我感谢它们给过我的欢乐和伴我走过孤独的日子。我爱它,这曾经带给我快乐和无尽思念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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