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很害怕一个词千年。因为它意味着接近于茫茫无限。生命,抑或那些可歌可泣的过往,依稀散落在无尽的彼端,直到不停滞的时光把它们湮没,消失不见。唯有渐行渐远的烽火长歌,让人想起那个特殊的年代三国,让我千百次回眸千百次凝望千百次怨念千百次歌哭,未曾停歇。我不在乎它是长河逝浪,还是千年往昔,只愿沉于竹简青史间一醉一梦,即使所有的泪水都已被风干,我也绝不挥别
(一)
不必说羽扇纶巾,也不必说剑舞群英,千年前回望,你早已留下那轻衫素衿的身影。
不必说怀瑾握瑜,也不必说君子如玉,千年后遥想,你风采依然,一如你名字的含义。
不会忘记庐江城那个儒雅风流的才子,不会忘记鄱阳湖那个指挥若定的名将,不会忘记三江口那个气度非凡的都督同样不会忘记南郡城上离弦的那支流箭,以及从此被染上一层忧郁的巴丘。
记忆里或是梦幻里,你总是挥之不去。梦回之时犹见你听闻清歌慢抚丝弦,一抹含笑回眸顾曲,尽是善战者中少见的琴心雅趣。而一曲未终,你恰如故乡江淮的绯樱,在赤壁那如血的黄昏绚烂地绽放到极致,然后在我的泪眼中消失,凋零尔后却留下缤纷的记忆。
长歌已随着弦断戛然而止,余下的声音,我只是残影轻泣,碎语空啼
(二)
时光在一格一格地倒退似曾相识。是常山么?是漫舞的失落飞雪么?还是天涯的寂寞浮云?
我想起了长坂坡,你曾在千军万马中,七进七出,血染征袍。谁与争锋?所向披靡。我想起了你的枪,若舞梨花如飘瑞雪。在一片混沌血红中愈发超拔地雪白。你的名就像一个绝妙的谶言,高洁如云,却也孤寂如云。我第一次相信云的'残酷,因为太高洁就会变得遥不可及。
正义,英勇,心怀苍生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会迷失自己。但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你究竟何去何从,正如流云漂泊在天际。
梦里不知梦,望断龙兮归来?隔着常山纷飞不断的雪花眺望,不见你的踪迹,只有划破长空的凄凉剑痕。
(三)
西凉陇漠的扬沙大雪中,你骑着白马从太阳落下的地方飞驰而过。华丽的锦衣长枪照亮那片消弭了色彩的荒原。如同越来越凉的风一样孤独地呼啸。
你银色的战袍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和无人能诉说的苦痛,永远是冰与火的结合,冷寂和热血在不断的交织中却被凄厉的边声掩盖。
失败,屈辱,愧疚,渴望或许一切对你来说都太残酷。
曾经威震西凉英勇无敌,最后却带着伤痕郁郁地悄然消失在苍天尽头,我不忍,只深深地感到一股悲凉向旷野不断地蔓延,蔓延
西凉早已是夜色岑寂。夜阑狂风中,那一声羌笛一樽酒,恍若时空回雪
不知何时,混合了哀怨的月光。
(四)
与随处可见的翩翩白衣侠少秀士不同,你总是一袭青衫,衣袂飞扬。
总是幻想你的青衿流连于颍川,洛水,洒脱的气质中尽是天地间傲人的风华。世事,人心,奇谋,一切都在你的浅笑你的眼神中,洞若观火。
可当我凝望时,你却越过水之阳,流风般消逝在千里之外遥远而寒冷的朔北。
留下那十余年的征尘,那十胜十败的奇言,那擒吕布平朔土定乌桓震辽东的赫赫谋功。
注意到你,是尘缘,还是偶然?可我从未如此迷恋过。死生契阔宛如昨。空明青灯映故纸,我只有把目光湿润地依在吾往南方,则不生还和云当先定荆几个字上,却怎么也不忍辨认那早已被泪水打湿的依稀墨痕:追惜奉孝,不能去心
我近乎固执地相信,你有着水一般清澈的浅笑,光一般明亮的眼神。甚至,我能感觉到你飞扬的衣袂在手中,滑落。
(五)
那年那月,江东,乃至天下曾经传遍你那小霸王的赫赫威名。一千八百年后的同一片土地上,这个穿云裂石的声音仍在我耳边回响。
你有着年轻俊美的姿颜,面对宾客豪杰,你总喜欢说笑,带着毫不掩饰的爽朗。战时你每每身先士卒,丹阳,吴郡,会稽,豫章数年之间席卷江东。我一次次地为你赞叹,一次次地忍不住幻想,那是一个怎样卧虎藏龙,人才得用,军纪严明,英勇善战的精锐阵营,在你的果敢指挥下,战无不胜?
你如同一把烈火宝剑,散发着炽烈灼人的气息,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了你的锋芒。可是,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世神兵,却突然毁灭了,不是在战场上被敌人折断的,而是因为太炽烈,不慎点燃了周围的人,终于引来复仇的火焰烧毁自身。
你流火般热烈而迅疾地划过夜空,我却感到,心,好似被这壮丽而急促的光芒,深深刺痛。
(六)
我拿什么来抒写你的赤诚。拿什么来祭奠你的执着。
记得你是凉州闻名的异才,自归蜀汉起,心中便只有帮助刘氏光复汉室的使命,看清篡汉的魏,于是你不遗余力地北伐,尽管,那片土地,曾经是你生长的家乡。
你不惜一切地想实现这个雄浑壮烈的千秋宏愿,可是,如何才能阻挡它的破灭?你全部的执着又将何去何从?什么也不能阻拦你的热血,尽管你需要独自支撑起一方渐渐碎裂的天空。
我害怕翻开《资治通鉴》对你的评论始终为汉,千载之下,炳炳如丹。因为,透过这每个字所散发出的赤诚,我似乎能感觉到,你坚定的眼神把苍茫的陇崖刺穿。你身后的那面旗帜终究还是倒下了,倒向尘埃,一如剑阁那催人泪下的对联:剩水残山余落日,虚怀远志,空寄当归
这最悲壮的破碎,我拿什么来忍受?拿什么来皈依。
(尾声)
那时烽火都熄灭了么。那时成败的消散了么。早已呼啸地汇进千年长河里了。就像苍烟落照图中那一轮血色残阳沉沉地滚入江水中一般,留下漫天绚烂的火烧云,久不褪色。我不回头地沿着这条通往千年的江河上溯,却只能望见亘古不变的青空。过往三国了无痕迹么?我又如何能忘记它于无形处留下的深深印痕。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难道烽火长歌,千年当醉?说不清是千年忆一醉,抑或一醉越千年,醉醒之间,仍是回眸凝望怨念歌哭,不为别的,只为那些远行的往昔,为那些,在时光飞逝中,在风云变幻中,淡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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