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真的不可思议,比如我,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却对南方的竹情有独钟。缘于喜欢,房间里一棵文竹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直到有一天寿尽命终时,我竟然伤心难过得好一段日子茶不思饭不香。办公室里一块竹画匾额伴随了我二十多年,学校几经搬迁,我都亲自摘下来挂上去,从不准他人占边。
人,有时真的会喜新厌旧,五年前那个骄阳似火的暑假,中层领导南下考察,漓江两岸绵延不断的凤尾竹,杨柳般纤细的仙姿袅袅娜娜地舞蹈着,绰约多姿,靓丽迷人,我的心被撩拨得神魂颠倒。遇龙河上乘筏漂流,娇柔嫩绿的凤尾竹倒映在镜子般的水面上,人就像在青翠欲滴的竹林中穿梭,于是,我又恋上了遇龙河漂逸浪漫的凤尾竹。漫走在张家界武陵源,挺拔苍劲、葱茏叠翠的竹林,让我读懂了生命的神奇与伟大,从此,我又被武陵源的竹魂牵梦萦着。直到上个月走近井冈山,亲身体验了井冈翠竹的风采,没想到我居然会离情别恋,井冈翠竹又成了我最心仪的情人。
旅游专车驶进井冈山景区,漫山竹林叠翠,遍野竹影婆娑,成为窗外一道亮丽的风景,让我们这些一向与水泥钢筋打交道的城里人顿感无比清新和惬意。我无法按捺满心的激奋,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好美的凤尾竹!好美的井冈山!”马导冲我笑笑道:“这不是凤尾竹,是毛竹。如果把凤尾竹比作一位纤柔婀娜的南国少女,那么井冈毛竹就是一个豪爽粗犷的北国帅男了。”毛竹也好,凤尾竹也罢,我并不在意,在意的是眼前这闪动生命光华的茫茫竹海。眺望远处,葱葱郁郁、叠叠重重;凝神近视,刚劲笔直、高耸云端。马导看我们甚是惊讶好奇,用自豪而亢奋的语气说:“井冈山毛竹生命力的顽强让人惊叹,无论是陡峭的悬崖还是贫瘠的岩缝;无论是风沙暴雨还是冰霜寒流,它都会仰天长笑,傲然挝立,即使粉身碎骨,不过数月,也会生生不息,直冲九宵。这正是井冈山儿女的精神写照,因此井冈山人民以竹为荣,以竹为镜,从革命根据地的创立到社会主义建设乃至改革开放的伟大变革中,书写了一篇篇震撼人心的优美乐章。这次行程我们就特意安排了竹制品欣赏,大家会一饱眼福的。然而,绿色井冈,红色历史,毛竹自然也有她红红的竹史了。”旅游的质量,就在导游的一张嘴,这不,质本翠色涌动的竹潮,瞬间却幻化成红色的海洋了。
马导的话还没落地,车厢里已经像开了锅一样沸腾了。有的说,当年朱德军长曾用竹扁担挑粮,战士们怕他体力不支,偷偷把他的扁担藏了起来,可朱军长让警卫员从老百姓那里买来一棵竹子,自己动手制做了一条扁担。没过几天又丢了。为了防止类似闹剧的重演,朱德军长再次自制了扁担,并在上面刻下“朱德的扁担”五个大字,从此,扁担还真的是没有再丢。有的说,战争年代,部队少盐缺粮,当地百姓将盐米藏在竹筒给部队送去,解决了部队的燃眉之急。有的说,竹筏还是极好的交通工具,就凭几块竹板一根竹篙,传送军情,载人运输,既安全又经济。还有的说,长茅、刀柄、笠斗、旗竿,哪一样能少了毛竹?竹笋不就是红军露营时的一道主菜吗?深深的竹林更是红军战士出其不意打击敌人的天然掩体。赏竹、议竹、赞竹,马导喜得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质本鲜花般的笑脸更加迷人了。不知谁唱起了李双江的“小小竹排江中游”,马导和大家一起跟着唱起来,清脆而洪亮的歌声漫过竹海,回荡在井冈山上空……
马导没想到翠竹红史会击点出远方客人如此高亢热烈的兴致,她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激动欣喜地说:“在我们江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井冈山是英雄的山,井冈山的竹是英雄的竹’。英雄井冈,谁都心服口服,可英雄翠竹,也许在心中还是个谜。震惊中外的黄洋界保卫战,井冈毛竹功不可没。井冈山人民在黄洋界阵地和周围的大山上,设下三十里长的竹钉阵,一棵棵毛竹被削得尖如利刃,排成密密麻麻的阵列,铺上茅草,敌人防不胜防。竹钉的功力不只在锋利,而且还有毒性。竹钉成型后,先在大锅里爆炒,随后放在尿桶里浸泡,最后在太阳下暴晒。这样炮制后的竹子坚硬聚毒。敌人踩上去伤口随即化肿流脓,寸步难行。竹篱笆也是极有效的防御工事,军民们就地取材,将竹子按五尺一节破开,竹片两端削尖,一端插在壕沟的边缘,编织成篱笆,并用木桩牢牢固定,致使进攻的敌人难以逾越。”
井冈翠竹,果然身世不凡。我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满山翠竹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军民在欢呼雀跃。此时此刻,北宋大诗人苏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的名句又回旋于耳畔。我不敢想象井冈无竹会是怎样的苍白?也不敢想象无竹的井冈是怎样的落寞?我只知道井冈不言千载诗,翠竹无墨万古画。